郁萧是被浑身的酸痛惊醒的。
经脉依旧残留着昨夜被粗暴掠夺的疼痛,胸口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墨绿的裙摆。
碧幽!!!
郁萧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放轻了。
昨夜他是同碧幽在一处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苦涩被这亲密冲淡了大半,只剩下无措的羞涩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欢喜。
他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的睡眠,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真切的亲近。
就在这时,碧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带着竖瞳的眼眸在初醒时还带着几分迷茫,待看清身侧的郁萧时,瞬间被冰冷的戒备取代。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全然没了昨夜的缱绻。
郁萧心头一沉,脸上的羞涩与欢喜瞬间褪去大半,只剩下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昨夜分明是幽娘子邀我来的。”
碧幽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从他苍白的脸色到衣衫上的血迹,又落回他泛红的耳根。
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语气又恢复了昨夜的调笑:“怎么,郁使君这是赖上我了?”
郁萧竟顺着她刚才的调戏,轻声反问:“那在下可以赖上娘子吗?
话音落下,他自己都愣了愣。
碧幽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般回应,瞳孔微微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却很快被更深的玩味取代。
她缓缓俯身,指尖轻轻勾起他的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探究:
“哦?郁使君这是打算,一辈子做我的炉鼎?”
他没有躲闪,只是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满是坚定:
“若蒙娘子不弃,郁萧甘之如饴。”
碧幽轻笑出声,直起身来,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霸道:
“既如此,那我给你建一座漂亮的大金笼子。
她抬手,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画,像是在勾勒笼子的轮廓:“纯金打造,镶满夜明珠,里面铺满最柔软的锦缎。”
“你就乖乖待在里面,日日供我汲取灵力,如何?”
郁萧浑身一热,脸颊烫得更厉害,连脖颈都染上了绯红。
他望着她眼底的玩味,心头的羞涩与欢喜交织著,竟脱口而出:
“多谢娘子,我很喜欢。”
碧幽看起来若有所思,却只道,
“走吧,去前厅用膳。”
郁萧依言起身,浑身的酸痛仍在,却因心头的欢喜轻了大半。
郁萧并未摆着寻常早膳,只有一盅冒着热气的深褐色汤药,旁边放著一小碟干涩的药饼。
他拿起玉勺舀了一勺,温热的药液入口,一股霸道的药性瞬间炸开。
他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这药确实能快速修复受损经脉,补足流失的灵力,可药性极烈,长期服用或过量,必会耗损心脉,伤及根本。
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郁萧看向碧幽。
他怎会不知她的用意?
她要的是他尽快恢复灵力,好继续做她随时可用的炉鼎。
至于这药是否伤身,她或许不在乎,或许根本未曾细想。
所幸,有前世灵力的加持,这个药根本伤不到他。
见他一点点将汤药喝尽,药饼也尽数吃下,碧幽这才收回目光,
“倒比我想的乖。”
郁萧刚放下空药盅,便见碧幽抬了抬手,指尖轻叩桌面,语气平淡无波:“青竹。”
青竹立刻会意,快步上前,取出一只乌木小盒,一个白玉盒,双手捧著递到碧幽面前。
碧幽指尖掀开其中一个盒盖,里面整齐码着数十根冰针,针身泛著幽蓝冷光,隐约透出的寒气刺骨。
再打开白玉盒,几条通体雪白的雪蚕蜷缩其中。
郁萧脸上泛起羞涩笑意,应了声“多谢娘子费心”。
心头却猛地一沉,过往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
上一世,也有这冰针与雪蚕。
那时的冰针,刺入经脉时,如同万千冰刃割裂血肉,寒气顺着血管蔓延,连动弹一下都痛彻心扉。
而雪蚕,被强行按在他受损的经脉处,吸食他的精血与灵力。
如今,他重生归来虽保留了上一世的灵力,可痛苦却不会减少半分。
“冰针封脉,雪蚕养经。”
碧幽抬眼望他,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是纯阳灵力,我是阴寒妖力,这般是免得日后汲取时,正邪相冲。”
“发什么呆?怕了?”
郁萧猛地回神,摇了摇头,笑道:“不怕,能为幽娘子分忧,是我的幸事。”
怎么会不怕,那些日夜,冰寒与撕裂感交织,是他永生难忘的酷刑。
碧幽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的探究,指尖在两只盒子上轻轻一点,
“既郁使君说不怕,也愿为我分忧,那便选一个吧。”
郁萧脸上的笑意未减:“既是怕阴阳相冲,何必要选。两者,郁萧皆愿一试。”
这话一出,厅堂瞬间静了。
碧幽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笑出声来。
笑声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她眼底的戏谑尽数褪去,只剩嘲讽:
“好一个‘皆愿一试’!郁萧,你倒是会以退为进。”
她猛地俯身,指尖死死捏住他的下巴,竖瞳危险地眯起,语气狠戾:
“你是料定我舍不得你这好用的‘炉鼎’受损?还是觉得这般‘深情’,就能让我对你改观?”
郁萧猝不及防被她捏住下巴,解释道:“幽娘子误会了,我只是真心想为娘子所用。”
“真心?”
碧幽怒极反笑,指尖力道更甚,
“你与我相识不到十日,你将我打成重伤,我囚你于水牢,你我有哪门子的真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砸在郁萧心头,让他呼吸一窒。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十日之前,他是这次的镇妖使,奉命除妖,一剑将她重伤。
她囚他为炉鼎,水牢,灵力被掠夺的剧痛,桩桩件件,都是无法抹去的过往。
可只有他知道,这份真心,并非始于这十日。
上一世,他亲手终结了她的性命,那份爱意与悔恨,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郁萧没有挣扎,只是望着她眼底的怒火与伤痛:“相识时日长短,抵不过心甘情愿。”
“若真是有益于幽娘子,郁萧纵有万死,亦觉值得。”
“纵有万死,亦觉值得?”
碧幽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话音未落,她猛地挥手,四面有墨绿绸带如离弦之箭窜出,缠住郁萧的手腕与脚踝。
绸带骤然收紧,硬生生将他吊离地面半尺,四肢被拉扯得绷直,脊背被迫挺成一道弧线。
“我倒要认真看看,郁使君对我这个妖,所谓的真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指尖再次轻点,乌木盒中数十根冰针齐齐飞起,精准对准他周身经脉穴位。
碧幽指尖猛地往下一压,没有半分留情,极寒玄铁的冰寒顺着针尾炸开。
郁萧浑身猛地绷紧,额角青筋骤然凸起,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冷汗瞬间浸透衣襟。
上一世的酷刑记忆骤然翻涌,与此刻的痛楚重叠,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疼?”
碧幽侧着脸,指尖依旧没有松力,
“这才刚开始,你的‘万死亦觉值得’,就这点能耐?”
郁萧艰难地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能为娘子分忧便是值得”
碧幽心头猛地一揪,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够了!”
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一动,墨绿绸带瞬间松开。
郁萧摔在地上,没忍住闷哼一声。
碧幽快手合上白玉盒,将雪蚕的清润气息彻底隔绝,像是在拒绝承认自己的慌乱。
她转身,脚步匆匆,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生硬的吩咐:
“青竹!带他去后山温泉!”
青竹与绿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却不敢多问,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郁萧。
他浑身冰凉,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身上都透著刺骨的寒意,半点不像能走得了路的人。
青竹与绿萝只好一同小心翼翼地架着他的胳膊,放入了后山的温泉。
温热的泉水包裹全身,瞬间驱散了几分冰寒。
郁萧靠在池边,闭上双眼,指尖掐诀,开始运功炼化体内的冰针寒毒。
他刻意收紧灵力,将散落在经脉各处的冰寒强行往核心聚拢。
每一次牵引,都像是用烧红的铁钳搅动血肉。
冰刃割裂般的剧痛顺着神经蔓延,让他浑身青筋暴起,冷汗落下,融入温热的泉水。
纯阳与阴寒本是死敌,强行相融堪比刮骨抽筋。
不知过了多久,郁萧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泉水。
他却像是浑然不觉,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趁寒气松动的瞬间,强行将其压入灵力核心。
这样,碧幽吸取他的灵力的时候,便不至于像昨晚那么费劲了。
他看向手边防白玉盒,不由踟蹰片刻。
上一世,它便是吸食他精血的利器,让他几乎痛不欲生。
他咬了咬牙,还是伸出颤抖的手,将白玉盒缓缓掀开。
盒内的雪蚕立刻蠕动着爬出来,顺着他的指尖攀附上肌肤。
一边吸食他体内的纯阳之力,一边释放寒气,如同万蚁噬心。
郁萧闷哼出声,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上一世被雪蚕吸食精血的痛苦记忆翻涌而来,与此刻的噬痛重叠,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郁萧死死咬住牙关,凝神引导它们爬至心脉。
心脉本是要害,雪蚕触及此处时,剧痛骤然翻倍,像是有无数钢针在扎刺心脏。
好疼
可是这,哪有他上一世杀碧幽时她的万分之一痛呢?
所以,幽娘子会很欢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