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刘意守再次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眼镜后面的瞳孔笑眯眯地看着李卫东:“两条道儿,李小兄弟,你想走哪条?”
李卫东端起面前的茶杯,也轻轻吹了吹,却没喝。盯着杯中的茶叶片子,心里飞快地权衡这两条路数。
一千三,现钱。一千八甚至更多,但得等,有风险。刘意守说得貌似诚恳,但商人逐利是天性,这话里有多少水分,他拿不准。
虽然人是林牧之介绍的,可信度相对高,但前世积累的经验让他习惯了对人性保持一份警惕。这多出来的几百块差价里,刘意守自己能截留多少?所谓的“南方渠道”是否可靠?都是未知数。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刘意守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指依旧习惯性地轻叩桌面,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欣赏,这小子,沉得住气,不是那种听到高价就头脑发热的毛头小子。
他又瞟了一眼安静站在李卫东身后、同样不吵不闹只是好奇观察著四周的林雪梅姐妹,眼神更加复杂了几分。
“刘掌柜,”李卫东终于抬起头,没回答选哪条路,反而从麻袋里又拿出几个小布袋,推到桌上,“熊胆的事儿先不急。您再给看看这些药材,什么价?能收不?”
刘意守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这小子,够谨慎!他打开布袋,里面是林雪梅采的以及黄子冲托卖的各种药材:北五味子、关防风、北芪(东北黄芪)、刺五加皮、党参等等,分门别类,品相都还不错。
刘意守逐一检查,报出价格。如他所言,像北五味子、关防风、北芪这些地道、南方少有的药材,价格明显比普通药材高出一截。其他的则按市场通行价。算下来,总价确实比国营商店的收购价要高出一些。
这次李卫东没犹豫,点点头:“成,这些就按刘掌柜说的价,卖了。”现钱现货,没啥风险。
结清了这批药材的钱,李卫东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刘掌柜,再跟您打听个行情。要是有鹿茸、上好的棒槌,或者麝香,您这儿收的话,大概什么价?”
“鹿茸?棒槌?麝香?!”刘意守刚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差点漾出来。他霍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李卫东,语气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李兄弟,你你手里还有这些紧俏的好东西?!”
李卫东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就是先打听打听行情,心里有个数罢了,还请刘掌柜的给解解惑。”
刘意守深深地看了李卫东一眼,心说这小子是在称量自己的水平了这是?但哪怕是这样他心中的震撼依旧无以复加。
他原本以为林牧之介绍来的,顶多是有些不错的山货,没想到这年轻人不仅拿出了顶级熊胆,居然还可能接触鹿茸、人参、麝香这等有价无市的珍品!
这哪是一般跑山猎户能弄到的?林牧之那个被放弃“后生仔”,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等后辈?
他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惊容,重新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没再追问李卫东是否真有货,而是清了清嗓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压低声音:
“鹿茸,看等级。一等二杠(两个分叉)的鲜茸,大概,每斤能到八百到一千。要是干茸,价格更高,但也得看加工手艺。棒槌,那就更复杂了,看年份、看品相、看是否‘五形俱美’(芦、艼、体、须、纹)。”
说到这,抬起眼皮子看了看依旧面不改色,嘴角挂著笑容的李卫东,继续说道:
“普通的园参不值钱,野山参,哪怕只是‘二甲子’(两年生)的小货,只要品相好,也能卖上价。”他摇了摇头,没直接说价格,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天价!
“至于麝香,”刘意守语气更加郑重,甚至带着点热切,“那是有价无市!真要是纯净的当门子(麝香囊中心最优质的部分),按克算钱!价格绝对让你满意!有多少,我要多少!还有蛤蟆油,那也是好东西,南方和海外认这个,价格也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李卫东听完,心里基本有数了。他点了点头,终于对那三枚熊胆的去向做出了决定。
“刘掌柜,那三枚熊胆,劳烦您按这边的价收,钱货两清。”他暂时还不想把宝全押在刘意守的“南方渠道”上,现钱落袋为安最重要。
至于人参鹿茸那些,以后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试试跟着他的渠道去南方看看行情。
刘意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笑着点头。
“爽快!就按我说的,这枚大铜胆,一千三。这枚稍小的铜胆,品相也好,八百八。这枚铁胆交个朋友,我给你五百八!怎么样,李兄弟,这价够意思吧?”
他给出的价格,竟然都比之前口头报的还要高出一截,尤其是那枚在国营商店只值三百的铁胆,几乎翻了一倍!
李卫东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刘意守在向他示好,或者说“投资”,指望他以后能拿出更珍贵的鹿茸人参。他也不点破,笑着拱手:“刘掌柜厚道,那就这么定了。”
那些杂七杂八的药材,加上这三枚熊胆,刘意守让老沈拿来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
“药材一共是一百二十元。熊胆,一千三,加八百八,加五百八,是两千七百六十元。总计两千八百八十元。”刘意守报出数目,示意老沈去取钱。
很快,老沈拿来一叠厚厚的大团结,还有一些五元、两元、一元的散钱。刘意守亲自又数了一遍,递给李卫东。
“这样,你也是第一次来,咱们以后常来往,我给小兄弟凑个整,两千九!怎么样。”
李卫东笑了笑,“那就谢谢刘掌柜的了,咱们常来往。”伸手接过,也没避讳,递给林雪梅一把,二人就在桌上当着面,手指飞快地拨动,一沓一沓清点起来。
他点钱的动作熟练沉稳,丝毫没有年轻人第一次拿到巨款时该有的激动或慌乱。
林雪梅也没露怯,她毕竟也算是见过一些大世面的。
很快数完,数目正好2900。
李卫东粗略的算了算,刘大勇赔付的熊胆算老李的,那枚大铜胆,自己占七股,也就是910黄子冲帮狗一股,周柏林连枪带狗算两股。地戗子的母熊瞎子自己占七股,黄子冲连枪带帮狗算三股。
这些东西都要掰扯清楚,李卫东想的很明白,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多好,山规就是山规,该咋分就咋分,不管是猎物还是棒槌,不然以后他怕因为钱的事儿弄得几人不愉快。
点点头,把钱用一个旧布袋仔细装好,塞进怀里贴身的内袋。然后拎起那个装着皮毛的麻袋,起身告辞:“刘掌柜,多谢。以后若再有货,还来找您。”
刘意守也站起身,亲自送到门口,临别前又叮嘱一句:“李兄弟,记住我的话,鹿茸、棒槌、麝香、蛤蟆油,这些才是真正的大头!有了,一定先想着老哥我!价格,保管你满意!”
“一定。”李卫东应道,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像是随口一问,“刘掌柜,你们这往南边送货,是有自己固定的线路吧?”
刘意守闻言,错愕地看了李卫东一眼,随即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端起手里的茶杯虚敬了一下,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卫东心里彻底了然。这刘意守,果然不简单,背景恐怕只有林牧之才知道了,比自己想的还要深些,这年头有自己的走私或特殊运输渠道可不简单。
他想了想,又问:“那老虎崽子的皮,您这边收吗?要是一张毛色好、完整的特等皮。”
“猞猁皮?!”刘意守又被震了一下,看李卫东的眼神都有些发光。
他定了定神,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眼中精光一闪。
“收!当然收!若是特等皮这样,我家里一位长辈,年底要做寿,正想寻一件稀罕又威风的皮料做大氅领子。你要是真能弄来一张顶尖的猞猁皮,我给你一千五!”
“一千五?!”一直安静听着的林雪梅忍不住小声惊呼,捂住了嘴。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李卫东心里也是狠狠一跳,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眼神微微亮了一下,点点头:“成,我记下了。有货,再来叨扰。”
看着李卫东听到一千五百块的天价,居然只是眼神微亮,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刘意守心中对他的评价更是直线飙升。
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沉稳、谨慎、有胆识、还有本事弄到这些常人难及的硬货,林牧之啊林牧之,你到底是落魄了,还是
李卫东不再多言,朝刘意守点点头,带着一脸震撼、还没完全回过神的林家姐妹,转身走出了的院子。
刘意守站在门口,望着三人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尤其是李卫东那挺直沉稳、扛着麻袋却丝毫不显吃力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
他摩挲着手里温热的茶杯,低声自语:“林牧之?李卫东?这金泉屯,怕是要出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