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只有李卫东等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犬吠。
老爷子走在最前面。
李卫东和黄子冲扛着铁锹和铁镐，还带了一把斧子，用作等会把黑瞎子的脑袋砍下来。
白胖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滴，可能是感觉到了沉闷的气氛，老老实实地和青虎跟在李卫东的身后。
三人两狗走走停停，那个熟悉的山腰，破败的地戗子，终于又出现在眼前。
几人加快了脚步，没一会便走到了那个地戗子前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李卫东瞬间火冒三丈！戗子还是那个破戗子，可旁边空地上，那头被他撂倒的熊瞎子尸体，没了！地上只留下一大片被拖拽得乱七八糟的痕迹，还有已经冻住、变成黑褐色的血污。
“我操他妈的！谁干的？！”李卫东眼睛气得通红。这熊是他留给杨五叔祭奠用的，也是给师傅的一个交代，现在居然让人偷了！看那拖痕，分明是拖回村里吃肉去了！
杨开山同样脸色铁青。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拦住了就要往山下冲的李卫东：“卫东，先别管那畜生了。正事要紧，先把你五叔抬回去。别的事，往后再说。
李卫东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火，牙关咬得咯吱响，重重地点了点头。
关于安葬的地点，杨开山沉默了好一阵子，目光缓缓扫过四周苍茫寂寥的山林，终于哑著嗓子开口：“到时候就埋这儿吧。这片山，他稀罕。横死外乡的进不了村，也别给活人添了晦气。”
李卫东知道山里有这老规矩，但他心里头不落忍，堵得慌。
他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师傅，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我认了您，那杨五叔就是我亲师叔，是咱自家长辈！咱金泉屯有老坟茔地，我把师叔请回去，光明正大地埋了，我看哪个敢歪嘴说个‘不’字？我不能让师叔走了，还孤魂野鬼似的，在这荒山野岭挨冻！”
杨开山听了，手指微微颤了颤，眼圈“唰”地又红了。他看着李卫东，眼神里满是滚烫的感激，可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
“好孩子，你的心意，师傅领了，你五叔在底下也一准儿领情。可不成，真不成。一来，你五叔他性子独，就爱这片山的清静；二来，横死外乡的，硬往村里祖坟里带，犯大忌讳，对你不好，对屯里也不好。芯丸本鰰占 最鑫章劫更薪哙师傅不能给你惹这个麻烦，更不能让你为了我兄弟，在屯里落不是。就这儿挺好，他自在。”
李卫东还想再劝，旁边的黄子冲悄悄拉了他衣角一下，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李卫东看着师傅那疲惫中透著不容更改的坚定神情，最终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化作一声重重叹息，不再坚持。
他和黄子冲拿起工具，在离戗子不远、一处向阳背风、能望见远山的坡地上，选了个地方，挥起铁镐铁锹，闷头挖了起来。冻土硬得像石头，一镐下去只崩起几点冰碴土沫，两人却干得汗流浃背，呼出的白气老长，谁也不吭声。
杨开山则独自一人，颤巍巍地走进了那个残破不堪的地戗子。
过了许久，久到日头爬过了树梢，他才用一块从戗子里找出来的破旧门板，将用白布仔细盖好的弟弟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放在戗子门口那片冰冷的空地上。
他自己就挨着门板坐下，自顾自的点上了一斗烟锅子，使劲的抽了一口，伸出手，隔着那层白布，轻轻拍了拍弟弟应该是肩膀的位置，开始低声念叨起来，像是拉家常，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他絮絮叨叨，说自己收了个天底下难找的好徒弟，仁义，有本事，心眼实诚，还要给自己养老，然后又骂杨凯是个黑了心肝、喂不熟的白眼狼，最后又数落弟弟杨老五，打了一辈子光棍，让老杨家到了他们这辈儿，眼瞅著就要绝了根儿说著说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时间慢慢流淌，日头移到了正头顶。李卫东和黄子冲满身泥汗、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过来，身后的墓穴已经挖好，不算气派，但也方正深阔，能容人安息。
“师傅，挖好了。”李卫东声音有些沙哑，同样坐在了边上，掏出一盒石林，取出两根先递了一根给自己师傅帮他点上，又给了黄子冲一根。
一老两少，就坐在白布前头，身边趴着两条狗，安安静静的抽了起来。
很快一根烟的功夫，杨开山用袖子使劲抹了把脸，点了点头。他扭头看着白布下再无声息的弟弟，声音恢复了平静，却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惫。
“你五叔是横死，也停不了灵，做不了法事了。该说的话，我也说尽了。等会儿雪梅把寿材的事弄妥，咱先把你五叔抬回去，在家里停三天，算是个意思。卫东，你到时候回屯叫上几个靠得住、不嫌晦气的兄弟过来，帮师傅搭把手，再把你五叔送上山，入土。”
“成，师傅，都听您的安排。”李卫东重重点头，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他和黄子冲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沉重的门板，杨开山默默跟在旁边。三人两狗，组成一支沉默而哀戚的队伍，朝着山下，朝着有人烟的地方，缓缓走去。
山下的林雪梅，此时刚从一户专做寿材的老木匠家里出来，好说歹说，花了五十块钱，定下了一口现成的、漆色还算鲜亮的柏木棺材，约好了下午就过来拉。
她心里惦记着山上的事，正加快脚步往回赶。路过村里那间总是聚著一群闲人的小卖部门口时，那里照例围着一圈扯老婆舌的妇女，叽叽喳喳的。
林雪梅本没心思听，低着头想快步走过。突然，一个尖酸刻薄、拔高了八度的女声，突然响起。
“哎哟喂！你们是没瞅见！我家二勇啊，那叫一个能耐！独个儿就敢上山，撩骚那么老大个儿的熊瞎子！那熊瞎子，半边脸都让炸子给掀烂了，凶得咧！”
随后只见那个妇女连说带比划的“我家二勇愣是眼皮都不眨，瞅准空子，‘砰’就是一枪！乖乖，直接从后脑勺攮进去，眼珠子都给他打飞出来！啧啧，那熊瞎子，倒地上跟座小土包似的，我家二勇费老鼻子劲才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