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那顿饭吃得是真热闹，菜硬实，也都吃了个饭饱，但是没这个酒足。
都知道第二天有正事儿，耽误不起，所以吃完饭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几人早早地就上炕睡觉。
天刚麻麻亮，李卫东几个已经就拾掇利索了，黄子冲也套好了马车驾了过来。
李卫东看着孙大娘和吴军二人站在门口似乎是有些失落，笑呵呵的走了过去，“成，那我们先回去了，大妈，吴哥。”
吴大妈一把攥住李卫东的胳膊，不住地摇晃起来，“卫东啊，你可得常来家看看，以后大妈这儿你想来多久都行啊。”
吴军也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他也对这个小兄弟喜欢的紧，这次分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与，但是男人之间一般都没那个调调，所以他也只是轻声说了句“保重！”
孙大娘和吴军一直给送到村口。孙大娘是真舍不得这几个仁义厚道的后生，一直跟着马车，攥著李卫东和林雪梅的手就不松开了，眼眶子都泛红了，翻来覆去地念叨。
“有空可一定再来啊！大娘给你们包酸菜馅饺子！”吴军依旧话不多，只是用力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那份兄弟情义，全在手上那份力道里了。
“行了，大妈，回吧，咱们到时候再来，等我过年著过来看你，还有等啥时候我跟雪梅定亲了，您可千万得过去帮忙啊。
孙大妈笑的眼睛都没了，只是不住地点头，前面的黄子冲驾驶著马车已经驶出村口，出了村口就是个大下坡，立马跟二人说了一声。“大妈，吴哥回去吧，我们也先走了。”
马车轱辘因为惯性“嘎吱嘎吱”转起来，孙大娘忍不住又跟着走了几步路，嘴里不停地嘱咐：“道上慢著点！”“到了给捎个信儿，别让大娘惦记！”直到李卫东他们再三回头劝，老人家的身影才在清晨薄薄的雾气里，慢慢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还在一上一下地挥着手。
马车下了缓坡后，上了大路，李卫东望着韩家园子越来越模糊的轮廓，心里头有点儿空捞捞的，不是滋味。
林雪梅挨着他坐着，瞧出了他神色里的那点不舍，轻声劝道：“行啦，别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的。老话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孙大娘和吴军哥都是实诚人，对咱们真心实意。往后咱有空了再来，山不转水转，还能见不著面了？”
“是这个理儿，你小子我看还不如雪梅看的门清呢。”坐在车厢里、裹着件旧棉袄的杨开山也开了口，声音还带着点宿夜的沙哑，但语气挺豁达，“卫东啊，等往后你送我回韩家园子的时候，不还能再来瞅瞅？用不着跟丢了啥宝贝似的愁眉苦脸。
李卫东一听这话，眉头“唰”就拧成了疙瘩，扭过脸，语气斩钉截铁：“师傅？您这话是咋说的？送您回来？那可不成！您必须跟我回金泉屯，踏踏实实住下！我李卫东既然认了您当师傅，哪能再让您一个人回这冷冷清清的地界儿？不行，说啥也不行！”
林雪梅反应那叫一个快，立马夫唱妇随地帮腔：“就是啊，杨师傅！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外道！您在韩家园子，除了吴军哥一家，还有啥贴心的亲人？一个人多孤单！就跟我们回金泉屯吧！那儿靠山靠水，而且卫东就在您眼皮子底下，有啥事吱一声就行，让他给您养老，多好的事儿！”
杨开山被两人这跟爆豆似的话给说愣了。他看看李卫东年轻又执拗的脸，再看看林雪梅诚恳关切的眼神，心里头那真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啥味儿都有。他哪能不明白？李卫东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他这个孤老头子养老送终！
再想想自己那个一门心思惦著“藏参图”、恨不得把他这把老骨头拆了卖钱的亲侄子杨凯，跟眼前这个认识才三天、却掏心掏肺待他的李卫东一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彩和泥巴的差别！
一股滚烫的热气猛地冲上眼眶，老人慌忙低下头，假装去摸别在腰后的烟袋锅，手却有点不听使唤，哆嗦著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他不想让这小辈看见自己掉眼泪的窝囊样。
李卫东却一把攥住了他点烟的手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坚决，每个字都像砸在实地上：“师傅，您就甭想着往回走的事了。我李卫东既然叫您一声师傅，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半个爹！有我李卫东一口稀的，就绝少不了您一碗干的！您就安安生生在金泉屯住下，看我咋孝敬您！”
“好孩子好孩子啊”杨开山的声音哽住了，他反过手，用力拍了拍李卫东结实的小臂，那布满老茧和老斑的手抖得厉害。
他终究没直接应承，只是沙哑著嗓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卫东许诺：“行师傅听你的。等我把这点压箱底的本事，采棒槌、看山辨路的门道，都传给你到时候，师傅再再回来看看。”
李卫东和林雪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了然和笑意，李卫东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老爷子，您老只要踏进我金泉屯的门，还想走？窗户都没有啊！”
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李卫东打小就没见过爷爷啥样。只听母亲殷秀英零零碎碎提过，那位老爷子偏心偏到了胳肢窝，硬是把父亲李建军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拿命换来的功劳，安在了大伯李建国头上。
对父亲落下的一身伤病更是不闻不问。父亲当年旧伤发作瘫在炕上那几年，全是母亲咬著牙硬撑过来的。有时候李卫东琢磨，没见过那些所谓的“长辈”，或许也不是坏事，不然以他的脾气，年夜饭的桌子能不能囫囵个儿留下都两说。
马车一路颠簸，因为杨开山马上要见到弟弟遗骸，气氛始终沉郁压抑。天擦黑时，才赶回靠山屯。明天还要上山，几人便在林雪梅家旧宅再凑合一宿。
正事当前，几人也没多唠叨，简单的对付了两口，把炕收拾了出来，李卫东三人睡在堂屋的火炕上，林雪梅自己睡在里屋。
一夜无话。
第二天，鸡才叫头遍，李卫东几个就爬起来了。
杨开山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旧衣裤，神情庄重肃穆。李卫东和黄子冲带上铁锹、铁镐，还有一块准备好的、浆洗过的白粗布。
林雪梅则留在村里，跑去村里的木匠那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买到现成的寿材，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
杨开山临走前还特地发了话：“不用大操大办，也别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了。让我弟弟早点入土为安，比啥纸马香锞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