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外头又飘起细碎的小雪花，李卫东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苞米碴子，刚想伸手去够挂在墙上的撅把子，他今天打算去林牧之之前说的那地方瞅瞅。
老李忽然他叫住“东子，你等会儿！去屯部借辆自行车，跑趟林场，把这对熊掌给你陈叔捎去。”
老李嘴里的陈叔，就是曙光林场的场长陈山河，他的老战友。前世老李腰腿连接处那颗子弹头作怪住院的时候，这位陈叔可没少里外张罗。
那时候林场已经不行了，陈叔为人又太直性，脑筋不活泛，唯一往上动一动的机会让场里那个书记给顶了，家里头也挺紧巴，可就这，还是砸锅卖铁凑够了老李的手术费。
李卫东应了一声，把枪撂下，回屋里脱下已经穿好的羊皮袄，换上厚重的军大衣，转身就往屯部走。
院里的殷秀英自从昨天得知了熊胆的价格，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这不，刚起床没多会儿就张罗著喂狗了，李卫东想了想，青虎还没住的地方，看了看院里的位置，朝着老妈说道。
“妈，我老舅之前剩下的那些木板子啥的呢？？我寻思给青虎和灰狼也搭个狗窝，等灰狼好点了，给它住的。”
殷同志弯著腰，把大盆里的玉米糊混著剩菜，分给了白胖儿和青虎，听到儿子的话后，指了指紧闭的仓房木门，“都搁仓房里头呢，等你回来这，找我拿钥匙。”
李卫东不知道该咋说好了，殷同志从昨天晚上开始，钥匙就没离过手，哪门多少年岁没锁过了，老李都说她掉钱眼儿里了。武4墈书 庚薪嶵筷
李卫东不去管了，推开栅栏门往外走，还能听到殷同志在身后窃窃私语，“白胖儿啊，你好好跟你哥干，等你哥娶上媳妇了，你干娘给你买驴肉吃。”
好家伙，白胖儿再通人性，也不能听得懂人话啊。
强忍着回头阴阳两句的欲望，李卫东埋著头走，没过一会就来了屯部，此时屯部里面冷冷清清的，李卫东跟值班的大爷说了一声，就去推车，
刚推著那辆借来的二八大杠出来，正好撞见王屯长领着自己儿子王三炮从大队民兵连回来，后头还跟着几个穿旧军装的汉子，每人手里都牵着条狗，看样子是冲著金泉沟里那帮祸害去的。
王三炮一瞅见李卫东，那嘴角立马就撇到耳根子后头去了，阴阳怪气地开口：“哟呵！这不是咱屯子新出的那个‘猎熊小李炮’吗？咋的，熊掌显摆完了，这又要上哪儿装犊子去啊？”
李卫东撩起眼皮扫了他两眼，没吱声。
王三炮这小子，从小就跟李卫东不对付。李卫东从小就是他们金泉沟的孩子头儿，他王三炮则是跟着他爹从县城来的，而且是个小心眼子、爱吹牛屁的主，俩人玩不到一块去也没少掐架。
他这会儿话里话外都透著一股酸了吧唧的味儿，刚进村就听人念叨李卫东现在多能耐，枪法多准，听得他浑身不得劲，觉得李卫东打着那熊霸纯粹是走了狗屎运，换他上也一样行。
李卫东懒得搭理他，推著车就要走。王三炮却故意用脚踢了踢旁边趴着的那条浑身伤疤的赖毛狗，那狗吓得一哆嗦，“呜咽”著缩到一边。
王三炮这人对待狗就像对待物件，一点感情都没有，这点跟把猎犬当家里人的李卫东完全是两路人。因为他爹没少给他钱，他又好打个猎，经常买些好狗带着。
为啥经常买呢？因为这瘪犊子不拿狗命当命，经常让狗上去硬拼，猎狗但凡有点怂，非打即骂，他那狗帮伤亡率非常高。
可这个畜生东西压根不当回事，死了的狗直接当加餐，对自己养的猎狗，那是半点情分和责任都没有。
旁边的韩大爷早就看不下他这副嘚瑟样儿了，冷哼一声，冲著王屯长就说：“有些人啊，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别到时候野猪没撂倒，再让炮卵子给拱了，看你咋跟大队交代！”
他这话明显是冲著王三炮爷俩去的。韩大爷跟王屯长一直不对付，而且韩大爷这治保主任也快退下来了，说话更没啥顾忌。
王屯长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回呛道：“老韩头，你都快回家抱孙子的人了，瞎操这心干啥？管好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得了！再说了谁说我儿子不行的，就他李卫东行？？”
屯书记赵延升赶紧出来和稀泥：“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三炮不也是为屯里办事嘛。”他虽然也膈应这父子俩的做派，但身为书记，有时候就得这样，两面都得圆乎著。
李卫东懒得听他们磨叽，脚下一蹬，骑着自行车就窜出了屯子，奔著东北方向的曙光林场去了。
王三炮恶狠狠地瞪着李卫东远去的背影，又瞅了瞅旁边那摇尾巴的赖毛狗，越看越不顺眼，抬腿又是一脚，踢得那狗“嗷”一声，他扭头冲身后几个猎户嚷嚷：“有些畜生啊，你不收拾它，它就不知道个好歹！”
李卫东没那个闲工夫去操心别人家的事儿，蹬著自行车走在中间的土路上，北边是连绵的北山兴安岭，捂著一层白雾。
东边得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杨树林，林子那边就是弯弯曲曲的东大河。东北十月底的小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但空气倒是嘎嘎清新。
到了林场大门口，看门的刘大爷老远就认出了他，笑着招呼：“哟！卫东来啦！现在咱林场可都传遍了，说你干了个五百斤的大熊霸！都管你叫‘小李炮’啦！今天过来啥事儿啊？”一边说，一边给他开了大门。
“刘大爷，我来瞅瞅我陈叔。”李卫东笑着应道，推车进了林场。
林场里头一片热火朝天。道两边堆著老高的木头垛子，工人们喊着号子在那归楞。马爬犁、牛爬犁来来往往，还有几辆绿皮大卡车“轰隆隆”开过，卷起一片雪沫子。
李卫东轻车熟路骑到一栋办公楼前，把自行车支棱好，“噔噔噔”上了二楼，找到厂长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陈山河正对着桌上的一摊报表拧著眉头抽烟呢。
一看见李卫东，陈山河立马眉开眼笑，站起身过来照着他肩膀就结结实实拍了两下：“好小子！多长时间没来了？从沈城回来也不知道先来看看你陈叔！你爹那脚好利索没？”
李卫东把装着熊掌的布包放桌上：“陈叔，我爹好多啦，他让我给您送点东西。”
陈山河打开一瞧，吓了一跳：“嚯！这么大的熊掌？！谁打的？咱这片儿还有这高手呢？”
李卫东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陈叔，是我昨天碰巧上山上看到了，就给它打的。”
“你？！”陈山河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上上下下打量著李卫东，猛地一把抓住他胳膊，“东子！你来得正好！陈叔这儿正有个扎手的活儿，你得帮帮我！”
李卫东没立马应承，问道：“陈叔，咱林场不是有猎人队吗？咋没让他们去？”
陈山河叹了口气，眉头又拧成了疙瘩：“唉！快别提了！前阵子是让他们去了，碰上个硬茬子是个大孤个子，那家伙，身上蹭满了松油泥沙，跟穿了一层盔甲似的！还聪明的紧，猎人队叮咣打了好几回，都没打中要害，反倒让它给记恨上了！”
说到这顿了顿，从桌上拿出一张上面写着安全生产事故报告的报告书，递给李卫东，李卫东顺手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这不这两天就顺着山崖子窜到工人伐木的愣场去了好几趟，前天还顶伤了一个工人！我这不正愁找不到靠谱的炮手吗？就认识你爹一个厉害的，可他腿脚又不方便”
李卫东听完，点了点头把报告书递了回去“陈叔，这事儿我应了。不过我今天没带狗，得明天才能动手。下午要是有空，我可以先去山上掐掐踪，摸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