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饭局可算散了。李卫东背着林牧之，后头跟着林家姐俩，慢悠悠晃出院门。殷秀英几个送到门口，瞅着他们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屋。
“咋样？你瞅这人中不？”殷秀英一边收拾著碗筷，一边扭头问炕上抽烟的老李。
“眼下瞅著还凑合事儿，”老李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石林磕出来，划火柴点上，“到底是真行还是装相，还得往后瞧瞧。”他嘬了口烟，眯着眼没吭声
“你们爷们儿的事儿我不管，反正别把我快到手的儿媳妇给整黄喽就成。”殷秀英把没吃完的熊掌和剩菜端起来放进碗橱，冲著老李出声警告道。
老李瞪了自家这娘们一眼，心里直嘀咕，让考察的是你，现在提条件的也是你。他猛嘬了口烟，没再接这话茬。
李卫东把林牧之背回卫生所，小心安顿到床上，赶紧先去看角落里的灰狼。
见点滴已经拔了针，狗趴在那儿喘气挺平稳，他这才松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灰狼的脑袋“我等会带你回新家。” 这才转身回到林牧之床边。
看林雪梅已经在旁边空床上铺被褥了，李卫东心想老住这儿也不是个事儿，便凑近些商量：“林叔，要不你们搬咱屯子里来住得了？我先给你们踅摸个空房安顿下来？”
这会儿刚经历完上山下乡，各村都有不少当时盖的空房闲着呢，花个几十块钱就能住上而且屋子都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行啊！爹！我觉得成！咱搬过来吧，我反正是不想回靠山屯了！”没等林牧之吭声，旁边竖着耳朵听的林雪樱立马蹿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爹。
林雪梅虽然没说话，但手上铺被子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耳朵支棱著等下文。
林牧之皱了皱眉。他何尝不想搬来？可手头实在紧巴，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再加上自己这腿他重重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李卫东一看就明白他为难啥，一拍胸脯：“林叔，钱的事儿您甭操心！我先给您垫上不就完了吗，等您宽裕了再还我！”
谁知林牧之却摇了摇头，瞅了瞅大闺女的背影，轻轻咳嗽两声：“雪梅啊，你拎着暖壶去你李大爷家打点开水，壶里没热水了。雪樱你也跟着去，外头黢黑，姐俩做个伴儿。”
林雪梅看了看老爹的脸色，又看了看李卫东眨巴了两下的眼神，没吱声，拉着满脸不情愿的林雪樱，提着暖水瓶出去了。林牧之探头瞅著俩闺女走远了，这才冲李卫东招招手，压低声音说：
“卫东，我知道个熊仓子的地儿，你抽空去给它干了吧。卖了钱，算我一股，够买房置地就行，剩下的就当还你钱。”
李卫东一听，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好嘞林叔！明儿个我就带狗去瞅瞅！对了，是不是把你腿，呃，是不是那个天仓子？啥样的？”
一听李卫东又提他腿的事，林牧之立马拉下脸，瓮声瓮气地说“是那个天仓子！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这条腿是爬树时不小心摔断的！跟熊瞎子没半毛钱关系！”
他是真不好意思说，当时为了还钱他提着斧头就上了山，因为没杀过熊瞎子，一个是不知道仓子里头啥情况，便想爬上去瞅瞅。
结果谁知道，那个仓子不深，里面的熊瞎子还没冬眠，这一爬到洞口啊那就坏事了，直接跟黑瞎子瞅了个对眼。
当时就把他吓得魂儿都快丢了，从树上掉了下来，不小心摔断了腿，可能是让吓坏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路挣扎着往山下跑，跑到山底下是，腿已经彻底直不起来了。
直到遇到路过的农户这才把他送回了家，这事儿他没敢跟别人说，就在刚刚的酒桌上，把自己这件糗事给抖搂了出来。
李卫东在一旁憋著笑，连连点头。林牧之看他那副想笑又不敢的样儿，气得哼了一声，懒得再解释，撇撇嘴继续说：“位置在靠山屯北山的溜子岗上，你进去往东走，溜达个几百米就能瞅见。那是个老仓子了，你个打猎的应该知道老仓子啥样吧？”
林牧之掏出兜里空瘪的烟盒，捏了捏，没好气地扔地上。
“知道，站杆儿嘛！”李卫东麻溜儿地应着，赶紧从自己兜里掏出石林，抽出一根给他点上，顺手把剩下的大半包搁在床头小桌上。林牧之深深吸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你小子懂得还真不少。”
李卫东突然想到什么。瞅了瞅卫生所里没外人，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林叔，您有没有鹿茸、麝香、貂皮这类玩意儿的门路？”
林牧之抽烟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皮打量他：“你想往南边倒腾？”
李卫东赶紧点头。林牧之沉吟片刻，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早些年上头抓得紧，眼下是松快些了。可这些东西，不说麝香那金贵玩意儿一般人弄不著，就说貂皮和鹿茸，量小了连路费都挣不回来，白忙活！”
李卫东一听有门儿，心里暗喜，这老丈人果然藏着路子！他也没急着追问，反正搞养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抱起墙角的灰狼，冲林牧之点点头：“林叔，那你歇著，我先回了。”
林牧之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卫东抱着狗出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小子心挺野啊。要是真能成规模供货”随即他又苦笑着摇摇头，“一个毛头小子，上哪儿弄本事养那些娇贵玩意儿”
他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泛黄的屋顶。特种养殖哪有那么容易？他当年倒腾山货时，见过多少嚷嚷着要养紫貂、养梅花鹿的人？最后成的，一个都没有！
这年头养殖技术落后，难关一大堆。鹿那玩意儿野性大，胆子小，劲儿还足。取鹿茸的时候，得把它捆得结结实实，稍不留神它就拼命折腾，不是鹿茸毁了，就是鹿残了甚至死了。每年因为取茸折本的养殖户海了去了。
紫貂更别提，只认活食，胆子比耗子还小。麝鼠？那玩意儿压根关不住，打洞本事一流，想跑太容易了。
可李卫东真就没办法吗？
李卫东抱着灰狼回到家，把它安顿在自己炕头。小白妞倒是不认生，凑过来嗅来嗅去。小丫头李卫红瞅了瞅灰狼，小嘴一撇：“这狗不好看，一点不可爱！白妞咱不跟它玩！”说完，吃力地抱起小白妞就往外走。
看样子自从来了李卫东家里，白妞的体重也在蹭蹭的长，李卫东刚才还喂了他两块熊肉，白妞吃的那叫一个香，这个小家伙的牙齿已经长得不差了，啥时候没事了，李卫东打算带着它上山溜溜。
李卫东没管她俩，从妹妹的挎包里翻出半截铅笔和一张画满小人的作业本纸，笑骂了一声小丫头不学好，翻过本子，用本子的背面在炕桌上写写画画起来。
殷秀英正好进屋，看见儿子趴那儿鼓捣，凑过去一瞧，只见纸上画著个方方正正的架子，旁边还标著尺寸数据。
“大儿子？你这画的是狗笼子？咋瞅著这么怪呢？”殷秀英等儿子画完，拿起本子仔细端详，“也不像啊这咋还有个圆窟窿？底下这四个铁圈圈是干啥的？”
李卫东拿回本子，咧嘴一笑：“妈，这可是好东西，是能下金蛋的宝贝！”
殷秀英撇撇嘴：“啥好东西神神叨叨的，杀猪用的？也不像啊，前头那窟窿眼儿那么小。”
“这玩意儿叫‘鹿保定器’，您就别打听了。等哪天我上山下个套子逮个活鹿回来，养到明年您就明白了！现在先预备着。”李卫东随手把这张在当下堪称价值连城的图纸塞进抽屉，没再多说。
“神神叨叨的，跟你爹一个德行，烦人！”殷秀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忙活去了，嘴里还念叨著：“还逮活鹿，你当那山牲口是你家养的啊”
随后殷秀英刚想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悄咪咪的回到李卫东边上，“东子，你说那个熊瞎子胆真能买这么多钱啊，我就算天天去捡猴头也整不出来啊。”
李卫东笑着看着殷同志那似乎还在做梦的表情，“行了，这熊胆还有子冲一股，跟那个受伤的老猎人两股呢。”
殷秀梅家里的老爷们都爱打猎，当然知道这猎物分股的规矩，低着头仔仔细细的算了算，嘴里发出惊呼，“那也还有900多块钱呢。”
随后感觉怎么都不得劲，非得去仓房在瞅瞅，要不是李卫东拦这，殷秀英都打算在仓房打地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