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屯子里走，夕阳把金光洒在慢悠悠的马车和每个人的肩头，拉出长长的影子。前头一群妇女叽叽喳喳，笑声传得老远；李卫东背着枪，带着白胖儿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驾车的殷子民更是嘴里不停，把大外甥那两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刚进村口，正好赶上林场下班，通勤的小火车“哐哧哐哧”刚把工人们卸下来。
屯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扛着工具、满身木屑的男人们正往家走，一瞅见这阵仗，尤其马车上那头显眼的大野猪，呼啦一下就全围了上来。
“哎呦！秀英嫂子！这是卫东打的？好家伙，这老母子可真肥实！”
“建军大哥腿脚不利索，东子这就顶上来了？真行啊，是个好样的！”
“东子，手把可以啊！这得两百多斤往上了吧？”
七嘴八舌，满是乡里乡亲的热络和惊奇。
殷秀英这会儿不嫌乎儿子打猎了，脸上红光满面的站在马车旁，大手一挥，嗓门亮堂。
“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都瞅见了哈！今儿个运气好，碰上了，也多亏了卫东和他这好狗！见者有份儿！都别着急，一家割点肉回去尝尝鲜！”
她说著，就指挥李卫东和李卫兵把野猪从车上卸下来，直接摆在道旁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她又扭头冲赵美兰喊：“美兰，快去我家，把堂屋那大案板和砍骨刀拿来！”
一看就是经常分肉的熟门熟户。
“好嘞！”赵美兰应了一声，小跑着就往李家去。
林雪梅本来想带着妹妹悄悄离开，却被王文娟和刘芸一左一右紧紧拉住，“闺女你可不能走！今儿你是功臣，必须得上家吃饭！”
林雪樱则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围拢过来的人群。
她在靠山屯可从没见过这场面，靠山屯的猎人可比金泉屯的猎人多多了，那边谁家打了猎物，不藏着掖着就不错了，哪有这么大方当场就分的？而且看这些乡亲，脸上都是乐呵呵的期待，没一个眼红争抢的。
这时，一个半大小子蹦著高喊：“秀英大娘！给我家来块肥点的，我娘炼油！”
旁边一个老爷子笑骂：“小崽子就认得肥肉！秀英啊，跟以前一样给我老头割点里脊就成，烂乎！”
殷秀英笑着应承：“都有都有！”
案板和刀很快拿来，殷秀英亲自操刀，手法麻利。她先招呼李卫兵：“卫兵，你跑得快，把这后鞧（后臀尖）给你赵大爷送一大块去！再割块好五花，给你韩大爷捎家去！还有屯长他们，都别拉下。”
“明白！”李卫兵接过肉，撒丫子就跑。
接着，殷秀英手起刀落，按照各家人口多少，或割上两三斤肋条，或斩下一大块前槽，分给围过来的乡亲。
跟着老李分了这么多回，她心里头早就有本账了，谁家几口人，该给多少，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婶，这块肥瘦相间的给你家，回去炖酸菜香！”
“哎呦，谢谢他秀英嫂子！”
“王老歪，这块肘子肉拿着，就你爱喝两口，这下酒正好！”
“嘿嘿，还是秀英懂我！”
乡亲们也没一个挑拣的，接到手里都是乐呵呵地道谢，关系近点的还打趣两句。
大家都清楚李建军家的为人，老李当兵出身，为人仗义，以前能上山的时候就没少给大家分肉，现在他儿子接了班，还是这个味儿！没人会觉得不公平，更没人为多一口少一口红脸。
林雪梅被这气氛感染，也挽起袖子上前帮忙，她手脚利落，帮着递肉、用小卖部刘婶子拿出来的马莲叶打包，你别说，和殷同志配合的那是相当默契。
林雪樱站在姐姐身边，看着眼前这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场面，再看看乡亲们那满足朴实的笑容，心里又暖又酸，小声对姐姐说“姐，在靠山屯从来没人这样分过肉这里真好。”
林雪梅虽然没说话，但是心中对于这种热切的氛围也是尤为喜欢，看着殷秀英爽朗的笑容和乡亲们真诚的感谢，心里也是暖流涌动。
很快，一头一百五六十斤的野猪，除了特意留下的四条腿和一堆好肉，约莫还有八十多斤，其他的都分了出去。拿到肉的乡亲们心满意足地散去，嘴里还念叨著老李家的好。
殷秀英看着剩下那堆肉，拍了拍手，对林雪梅说：“闺女，活儿干得利索！走，跟婶子家去，婶子给你露一手，咱用这新鲜肉包饺子，再炖锅杀猪菜！”
林雪梅还想推辞，王文娟和赵美兰已经一边一个，搂着她胳膊就往李家方向带：“可不兴走啊！今天你救了秀英姐，就是我们屯子的恩人，必须得好好招待！”
周围还没离开的几个乡亲们听说这里边还有故事，顿时忙不迭的追问起来，那一旁送肉回来的李卫兵可就来劲了，又来了口若悬河那一套。
李卫东的那些叔叔婶婶们一听到殷同志差点深陷猪口，无不给她捏了把汗。
不由得看向林雪梅的眼神更是热情了几分。
“就是！雪梅姐，走吧走吧！”李卫兵也跟着起哄。
李卫东在一旁看着，心里像喝了蜜，嘴上却不知该说啥，只好傻笑着扛起那四条猪腿。
就在这时，王文虎哥俩风风火火地从屯子另一头跑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大嗓门就先到了。
“东哥！东哥！听说你打了个大家伙？为何不带小弟啊？还有，给我留点好下水没？我爹就得意那一口！”
李卫东看了看还没换下来的厂服就知道，这对活宝是来帮忙的，二人都是在林场里面上班的，一个检尺的一个安全员，这不，刚刚下班听说李卫东在村口分肉，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行了，等你俩来帮忙，年都过完了，你们老妈帮着都收拾完了，走，今天高兴，去我家吃饭。”
殷秀英张罗著回到家中，男人们已经盘腿上炕，这次还专门换了个大桌。
女人们围着林雪梅，切菜的切菜，剁肉的剁肉，好不热闹。
一旁的林雪樱和李卫红王小娟这两个丫头片子一进屋就凑到了白妞边上，自带一股匪气的林雪樱没一会就成了两个丫头片子的大姐大。
三个小脑袋凑一块不知道在蛐蛐些啥，林雪樱只是用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李卫东。
而李卫东则动不动看向堂屋里的高挑身影，然后迅速的转过头。
这一幕让正在跟王涛李建业喝酒的老李注意到了，眼珠子转了转便了然于胸，捏起酒盅“揪”的一饮而尽。
“臭小子，长大了，知道出去找白菜了，不错不错，只是她那个爹”老李眉头微微皱起，刚才他就把李卫兵拉到一边，打听清楚了林雪梅的身世。
当他知道是林癞子的闺女时，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林癞子这个名字，那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自从他媳妇跑了之后，不知道咋地了，跟变了个人似得，虽然没有偷鸡摸狗，但是那个酒瘾跟赌瘾大的吓人。
林癞子原名林牧之，家里是北京的，好像是身后有些背景，听说买卖做到挺大，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在72年下放到了塔山大队。
结果没有一个屯子原因接手这个烫手山芋，最后还是大队把他们安顿到了靠山屯，但是没有落户，是一个盲流。
“二哥，想啥呢，这么入神。”李建业用肩膀靠了靠自己二哥，随后顺着眼神看向一旁帮助做饭的林雪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咋了二哥，想抱孙子了？？”
老李冷不丁瞪了他一眼，使劲的顶了回去，冲着他招了招手，嘴贴到李建业耳边小声说道。
“林癞子，我听说是不是欠了隔壁王虎那群人不少钱？而且前面上山后听说被熊瞎子踢蹬了，是不是真的？？”李建业扭头看了看老李，同样小声说道。
“欠了不少呢，那家伙，我听说也是因为这个才去杀熊仓子的，这不杀秃噜了。”
老李听闻后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心里头盘算著什么，不再说话，而是举起酒盅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