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大袋大白兔奶糖眼瞅著就要见了底儿，李卫东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刺啦一声又拆开一包新的。
“哎呦喂！你这孩子！快住手！”靠得近的几位大妈一看这还了得，赶紧上手把他拦住，嘴里不停地絮叨著，“可不能再拆了，这得多费钱啊！”
领头的是村里小卖部的刘燕刘婶子，风风火火地一把攥住李卫东的手腕子，那手劲儿，杠杠的，差点没把李卫东给按一趔趄。她硬是把那刚拆封的奶糖塞回李卫东的包里。
“行了行了，好孩子，快别拆了！你赚俩钱儿也不容易，乡亲们这心意啊，都领了！大伙儿就是太久没瞅见你这淘气包，想得慌！”
这刘大婶家里开着小卖部，李卫东小时候可没少去她那儿蹭糖疙瘩吃。
周围的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也帮着驱散那些看热闹流口水的小嘎豆子，有的还把剥好的糖直接塞进他们嘴里。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簇拥著马车，就往村子最东头李卫东家走去。
屋里头，殷秀英正忙着做饭，忽听得外面人声吵嚷，动静不小，她抻著脖子朝里屋喊。
“孩儿他爹！你赶紧瞅瞅外头咋的了？咋这老些人呢？闹哄哄的！”
里屋炕上，李建军正吊著条腿，倚著被垛看报纸呢，听到自家老婆子发话，他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闷声回了一句。
“瞅啥瞅？还能咋的，谁家驴跑出来了呗！”说完，又把脑袋埋报纸里了，动也没动。
殷秀英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坐在灶坑前的小板凳上，身子使劲往后一仰，歪头瞅见李建军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火“噌”一下就上来了，猛地站起身。
似乎是应激反应，吓得李建军拿着报纸的手一哆嗦，要不是那条伤腿被木板子固定得结结实实，他非得蹦起来不可。
“让你瞅瞅外头，你跟我在这装聋作哑！啥也指不上你！这要是我大儿子在家，唉”
殷秀英一边数落，一边伸手去拉门，说著说著，话题就拐到了儿子李卫东身上，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也不知道咱那大小子在外头咋样了，饿著没？冻著没？这都两三年没著家了”
她这头刚勾起心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门一拉开，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大儿子李卫东，正站在大门口跟邻居们挥手道别呢。
“唉呀妈呀！我大儿子！是我大儿子回来啦！”殷秀英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也顾不上擦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就小跑着冲了过去，一把搂住李卫东的脸蛋子，又是揉又是搓，“大儿子哎！你可想死妈了！让妈好好看看，这是不是做梦啊？”
李卫东看着老妈脸上的皱纹，心中瞬间无比激动，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妈，我想你了。”使劲的搂住老妈的肩膀，看着自己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老房子，李卫东心中无比激动。
想到自己的老爹，想到自己的妹妹
错愕了一瞬，殷秀英只以为是自己儿子离开家太久了，并没有多想。
确认是活生生的儿子回来了，她立刻扯开嗓子朝屋里喊：“老头子！老头子！咱大儿子回来了！你快出”话没喊完，她自个儿先顿住了，脸色一变。
旁边正吭哧吭哧搬东西的李卫兵嘴快，接话道：“大娘，你别招呼我大爷了，他前两天跟人干架，把腿摔坏了，还没好利索呢！我这不在这儿呢嘛！”
说完，他还啪啪拍著胸脯，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李卫东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殷秀英气得直拍脑门，本来想瞒着这事，连上个月写信都没提，谁承想这臭小子搞突然袭击！眼看瞒不住了，她恶狠狠地瞪了说漏嘴的李卫兵一眼，赶紧拍了拍大儿子的胳膊安抚道。
“别听你弟瞎咧咧！你爸那身板儿，壮实着呢！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养几个月就好，没多大事儿！”
“是里面带弹片的那条腿？”李卫东声音低沉。
殷秀英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卫东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二话不说，推开屋门就闯了进去。
殷秀英照着李卫兵的后脑勺“啪”就来了一下：“你个破车嘴！一点事儿都存不住！等你妈回来的，我非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说完，也赶紧跟着李卫东进了屋。
只剩下李卫兵和白胖儿在原地面面相觑。
“哐当！”一声，李卫东猛地拉开了里屋门。只见他老爹李建军正手忙脚乱地扯著被褥往那条伤腿上盖，一副生怕被老儿子看见的模样。
时隔多年，李卫东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自己老爹时，居然会是这个场景，看着那老爹受伤的地方，李卫东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窜了上来。
而此时的老李完全没成想到自己儿子进来的这么快，他腿上的摊子只盖了一半，那高高肿起的脚脖子还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呢。
“谁干的？”李卫东扭头问跟进来的母亲，语气平静得吓人。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才是他真动怒的前兆。
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叫。
殷秀英一把抱住儿子的胳膊，满脸担忧，生怕他脑子一热就冲出去惹事：“儿啊，你可别胡来！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了！”
“呼”李卫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挣脱母亲的手，语气恢复了正常，“妈，你放心，我有分寸。你告诉我，到底咋回事？”
殷秀英看了看炕上已经默默点起烟卷的老头子，这才叹口气说道。
“你爹不是看下雪了，想上山下几个套子，弄点扫雪子换点钱嘛。
前些天还挺顺当，后来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捡套子的，占了金泉山北边山角，一点规矩都不讲，见套就收，连根毛都不给留。你爹气不过，就去找他们理论，结果，就起了争执，动了手”
“哼！”李建军猛地吸了口烟，似乎是因为自己儿子在场，满脸的不服气，瓮声瓮气地插嘴，“要不是他们人多，我非削死那几个小b崽子不可！不知道从哪个耗子洞钻出来的猎帮，一点规矩都不懂！”
听完老爹的话，李卫东缓缓点了点头，猛地转身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殷秀英刚要伸手拦，就听李建军开口道。
“孩儿他妈，老爷们的事你别管！儿子长大了，心里有数！”他冲著李卫东的背影喊了一句：“东子，别整出红伤就行！是他们先动的手，咱占理！”
李卫东头也没回，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他一把推开大门，对着还在勤勤恳恳搬东西的李卫兵吼道。
“卫兵！叫人！在家的都给我叫来！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太久没回来，啥阿猫阿狗都敢不把我李卫东当盘菜了！”
李卫兵刚开始还有点发懵，一看到他东哥那阴沉的脸色，一个激灵，心情顿时亢奋了起来。
“好嘞，东哥！小龙、小虎他们肯定在家，子冲和赵山估计也没跑，够用不？”
李卫东点了点头，嘱咐道：“别拿带棱的，老三样就行”
“明白！”李卫兵应了一声，解开马套子，翻身而上，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李卫东看着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嗷嗷低吼的白胖儿，嘴角冷冷一扬。
“正好，带你熟悉熟悉山上的环境，认认味儿。”说罢，他一把拉开了狗笼子上的铁插销。
白胖儿在笼子里早就憋坏了，枷锁一开，如同猛虎归山，嗖地就窜了出来，兴奋地围着李卫东打转，尾巴扫得地面尘土飞扬。
李卫东又看向笼子里另一只急得呜呜叫的白妞，伸手把它抱出来，安抚地摸了摸头。
“你还小没上过山，先在家待着，等有空我再专门带你。”
说完，他把白妞塞到跟出来的老妈怀里。
看着母亲脸上化不开的担忧，李卫东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妈，把心放肚子里，你儿子我心里有数，他怎么对老李的，我就怎么还回去，保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说罢，他转身走进旁边的仓房，从墙上取下了尘封已久的“打架老三样”一件厚重的军大衣，一根结实的铁锹棍，还有一副进山的绑腿袋。
他利落地披上军大衣，倒提着长棍，走到大门口，开始一丝不苟地缠绑腿。
白胖儿安静地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动作，老老实实的蹲坐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进过山的狗。
没过多久，同样缠好绑腿穿上大衣的李卫兵就骑着马跑了回来：“东哥，人都叫上了，村口集合！晚上山里冷，用不用带上皮衩（皮裤）和狗皮褥子？”
李卫东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用不着。对了，我带上弹弓，顺便打点灰狗子，晚上都上我家吃饭！”
他低头拍了拍白胖儿的脑袋，“白胖儿，一会儿跟紧我，我没让你出声，你不准乱叫，听见没？”
“汪呜”白胖儿低低应了一声，用头蹭了蹭李卫东的手。
李卫东和李卫兵扛着铁锹把子，大步流星地赶到村口。
几个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清一色裹着厚重的绿色军大衣，或蹲或站，嘴里叼著烟卷。一见李卫东，一对双胞胎立马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灭。
“东哥！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弟兄们了！”王文虎激动地冲上来，话密得跟机关枪似的，“这些年我是日想夜想，就盼着你回来带咱们”
旁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王文龙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兴奋劲儿一点不比弟弟少。
一个戴着眼镜和狗皮帽子的白净男子走上前，一把挤开挡路的王文虎，紧紧握住李卫东的手，使劲摇晃：“哥哥！今日幸得哥哥归来，使我等兄弟再度聚首！小弟心中区区韬略，愿尽犬马之劳。但凭哥哥驱使，何愁不能重震虎威，名动这百里山林！”
这位是赵山，屯长赵国民家的公子，肚子里有点墨水，最爱看《三国》《水浒》，没少给李卫东出些鬼点子。
一旁站着看热闹的黄子冲没凑这个热闹，他的眼珠子从刚才开始就黏在白胖儿身上没挪开过。“东哥，”他蹲下身，仔细打量着白胖儿，“这是条毛子狗吧？以前跟我爹去乌苏镇那边打猎好像见过，这些年可好久没瞅见血统这么纯正的了。”
“哟，眼力见儿不错啊！”李卫东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喜爱，“纯种莱卡犬，绝对是当‘头狗’的好苗子。过两天喂点好的，看看它‘香头’咋样。”
一听这话，王文虎又蹦了起来：“东哥！啥意思？咱这是要组狗帮了？那可太行了！那咱是不是还得整两把‘撅把子’、‘立管儿’啥的？”（单筒双筒霰弹枪）
“切，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赵山扶了扶眼镜，一脸不屑，“等咱把准头练好了，到时候找老韩头弄把56半自动，不比那土造玩意儿强？”
老韩头原名韩立民，是屯里治保主任，也是个老猎人了，一起经常带着几个小子上山打猎。
“行了，都别吵吵了。”李卫东适时打断了几人的争论，把父亲被打的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脾气最爆的王文虎第一个跳起来
“操！原来是那帮瘪犊子！我说最近上山咋总瞅不见我大爷呢！卫兵你咋不早说！”
“之前的事儿翻篇了。”李卫东摆摆手，“你们跟我走一趟。我听卫兵说，那伙人在金泉山北山角起了个地戗子。咱们这次去，就是讨个说法，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几个人都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李卫东。
赵山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东哥，哪回不是你先动手的？不都是看你上了，弟兄们才跟着上的吗？你今儿个咋还转性了？”
李卫东瞪了他一眼：“少废话！我说这次尽量不动手，没说不动手！看情况！都机灵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