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黑得忒早,这才九点多,隔着三五米就瞅不清人影儿了。芯捖夲鉮栈 首发
这时候站狗笼跟前的李海亮,瞅着白胖儿压根不搭理自己,眼里的火更旺了。
“狗玩意儿,明明是老子费老劲把你整回来的,你跟那山炮那么亲是吧?行,想捎走我的狗是吧?那你干脆带条死狗回去得了!”
李海亮咬后槽牙低声撂完话,就把一根下了药的火腿肠扔进狗食盆里。
白妞鼻头耸耸,立马兴奋地奔食盆去了。它娘俩到现在还饿著肚皮呢,往常都是李卫东从食堂捎剩饭回来喂。今儿个李卫东回来得早,没赶上食堂开饭,它们就得硬饿一天。
白胖儿饿一天倒没啥,可小白妞早就饿得呜呜咽咽了,这会儿看见火腿肠哪还忍得住?倒腾著小短腿就冲铁盆跑去。
李海亮见小狗已经上套,又把另一根备好的火腿肠扔到白胖儿嘴边,随后不再多管,缩著脖子钻回主卧,麻溜儿滚进被窝。脑子里幻想着明早李卫东看见死狗时的反应,慢慢睡死了过去。
伴着厂房里蒸汽机的轰隆声,日头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李海亮迷迷糊糊睁眼。突然想起啥,猛丁从炕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套好衣裳,拉门迈出客厅。
看见原本摆狗笼的门口空荡荡的,李海亮心里乐开花,脸上却强装没事人。
“妈,白胖儿呢?”
正拿着抹布小心擦电视机屏幕的张美婷扭头瞥见儿子那副怪相,没好气地瞪他:“让李卫东牵走了!说有人跟狗过不去,直接牵火车站去了。你爸跟着办托运手续去了。”
说完不再搭理发愣的李海亮,继续埋头擦电视机。
眼瞅著日头爬到头项,李海亮家大门“吱呀”推开。戴着海獭帽的李健国走在头里,使劲跺跺脚上的雪,率先跨进门。瞅见沙发上手足无措的李海亮,狠狠剜了他两眼。
跟在后头的李卫东表情似笑非笑,盯着自己这堂弟闷不吭声。想起早上那幕,他后脊梁现在还冒凉气。
凌晨六点不到他就爬起来了,本打算先买火车票再回来跟李健国办手续。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白胖儿正用爪子死死按着白妞,而白妞对着近在眼前的狗盆呜呜直叫。
凭著前世阅历,他立马觉出不对劲。急忙打开笼子捡起地上两根火腿肠。白胖儿见是李卫东,这才松开被压了一宿的白妞。
李卫东这会儿哪顾得上别的,盯着火腿肠上白乎乎的粉末,凑近鼻子一闻,顿时脸就黑了。
“氰酸钾铝!”
这玩意儿是正儿八经的化学品,剧毒见血封喉。要说俗名就是“药豆”,早先猎人用于药马鹿陷阱用的原料。
“这旮沓咋能有这东西?难不成谁从器械厂顺出来的?心可真黑,这是要我狗命啊!”
捏著洒满透明颗粒的火腿肠,李卫东眼神越来越瘆人。墈书君 庚芯醉全会是谁呢?李健国?张美婷?还是李海亮?
“八成是这瘪犊子!想报复我是吧?我这堂弟心真狠呐!亏得白胖儿不吃生人喂的食儿,要不然后果”
不知想到啥,李卫东眼睛倏地亮了,嘴角咧出个坏笑。
“呵呵,你这不纯纯往我手里递把柄吗?正好我愁这娘俩的笼子和托运手续咋整呢!”
想到这儿,他也不急了,老实在沙发坐下,把两根药火腿肠摆茶几上,静悄悄等著。
没等多会儿,主卧门开了。穿好工装的李健国正要上班,一到客厅就看见大马金刀坐着的李卫东。刚想骂他咋没去买票,目光扫到桌上明晃晃的火腿肠,顿时明白过来。一股邪火窜上天灵盖,扭头瞅瞅还在酣睡的李海亮,气得脑门青筋直蹦。
“大爷,听说您认识火车站的人?您看现在托运查这么严,大侄子我真没辙了。能不能劳您驾走一趟,帮说道说道?”
“”
就这么著,俩人把狗笼子搬上二八大杠,一个前头推,一个后头扶,慢悠悠往火车站蹬去。
时间拉回现在,李卫东身上大包小裹拎着好几样紧俏货——都是没票买不著的硬通货。什么健力宝、大白兔奶糖、几匹布,最金贵的是揣在内兜的自行车票。这些全是城里才有的好东西,置办下来把他这几年攒的工资都造光了。
“也不怕压死他!”张美婷望着车上还在招手告别的李卫东渐渐远去,脸上假笑瞬间垮掉,“我说李健国你至于吗?帮他办托运还走厂子采购搭人情,倒贴张自行车票!这些玩意儿”
“闭嘴!你咋不问问你宝贝儿子干的好事!敢把危险品氰酸钾铝偷摸带出来,还落李卫东手里!这要是让上头知道,我这厂长还干不干了?本来我这就”
话到嘴边猛地刹住,四下张望,眼下年关未到,火车站冷清得只有零星值班人员。他松口气,把后半句话咽回去,脸色憋得铁青。
“算了,回家!”
绿皮火车哐哧哐哧一路磨蹭,跟李卫东记性里一样慢吞吞。虽没到年关,这趟线人却不少——车厢接头、过道、茅房都挤满了人。
李卫东老实守着麻袋,幸亏他上车早,占著一小块地盘。在这车上能有个座,简直是神仙待遇。
饶是这样,坐了两天两夜的李卫东仍觉浑身不得劲,车厢里混杂的味儿熏得他脑仁疼。
好在终于熬到终点站。车刚停稳,又涌上来一大帮人,眨眼把本就不宽绰的空间塞得满满登登。
见他开始收拾东西,周围几个眼疾手快的壮汉立马围过来,准备抢座。
谁知李卫东利索地拎起包裹,一把拽过被壮汉挤到后头、急得直跺脚的瘦小身影,按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
“老妹儿,你抱这么多玩意儿也不方便,坐这儿吧。”
周围壮汉虽不乐意,但瞅见那身穿得单薄的瘦弱身影,咂咂嘴还是散了条道。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姑娘冻得通红的小脸绽开笑,脑袋后马尾辫随着鞠躬动作一跳一跳。那身洗得发白的棉袄不知还剩几两棉絮,可冻得发白反而更显俏丽的小圆脸,让李卫东觉得莫名眼熟。
“八成认错人了。”看着连连道谢的姑娘,他摆摆手,从行李架取下背包往车门挤。
当他费劲巴拉拎着大包小裹,跨过过道里横七竖八的腿时,身后那抱满行李的姑娘还在使劲朝他挥手。
此时低着脑袋找落脚点的李卫东,没留意对面同样挤过来的人影。
刚挤上车的林雪梅望着满脸疲惫却带笑的妹妹,刚要发问,小姑娘就竹筒倒豆子地把事说完了。
“你谢过人家没?”
“谢啦!谢了好几句呢!姐你也坐会儿呗,咱俩轮著”
“你坐吧,姐不累。还有七八个钟头才到舅舅家,到了那儿收著点儿性子,别啥话都往外秃噜”
听着姐姐唠叨,小姑娘嘴撅得能挂油瓶,满脸不情愿。
“明明是他们算了,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