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澄心堂内殿。
吴怀瑾已起身,由云袖伺候着洗漱。
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带来一丝暖意。
却化不开他眉宇间那抹常年凝结的深沉。
云香正跪在一旁。
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散发着清冽药香的凝露,涂抹在他略显干燥的唇上。
殿门外,脚步声如期而至。
比昨日更轻,更带着一种刻意的、不愿打扰的恭顺。
“瑾儿起身了么?”
崔有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不再有往日的殷切与试探,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容姨请进。”
吴怀瑾淡淡道,任由云袖为他系好寝衣的最后一根丝带。
崔有容端着一个比昨日更显古朴厚重的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依旧是一只玉碗。
只是今日的碗,色泽更为温润,近乎半透明。
碗中的液体也不再是纯粹的乳白,而是带着一丝极淡的、流动的金色光晕。
那其中蕴含的灵力,比昨夜更为精纯磅礴。
甚至隐隐引动了殿内稀薄的天地元气。
她走到榻前,依旧在三步外停下。
垂首,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
“瑾儿,这是容姨用晨曦初露时采集的‘金盏花蜜’。”
“混合了……混合了一些本源灵液调制的‘培元乳’,最是滋养神魂根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脸色也比昨日更显苍白。
显然调制这碗“培元乳”耗费了她不少元气。
吴怀瑾目光扫过那碗灵乳。
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更加恭顺的姿态上。
很好。
奉献得越来越彻底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体内那原本躁动不安的心魔。
此刻被一种更强大的、源于“奉献”与“被需要”的执念所压制、所取代。
他依旧没有立刻去接。
这种短暂的沉默,再次让崔有容的心悬到了半空。
捧着托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些。
终于,他伸出手,接过了玉碗。
指尖相触的瞬间,崔有容如同被赦免般,长长松了口气。
几乎要虚脱。
吴怀瑾端着碗,感受着其中那澎湃却温和的力量。
他没有立刻饮用,而是抬眸,看向崔有容。
“容姨脸色似乎不大好。”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怀还是陈述。
崔有容受宠若惊,连忙摇头。
“没……没事!只要对瑾儿有用,容姨怎样都值得!”
她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
吴怀瑾不再多言,低头将碗中灵乳一饮而尽。
这一次,那滋养之力更为凶猛。
如同温和却浩瀚的海洋,冲刷着他神魂本源的每一处暗伤与裂痕。
带来的舒缓与修复之感,远超昨夜。
他放下空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这一次,连评价都省了。
只是淡淡地看了崔有容一眼。
这一眼,却让崔有容如同饮下了琼浆玉液。
苍白的脸上泛起满足的红晕,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与……使命感。
“容姨告退。”
她端起空托盘,脚步虚浮却坚定地退了出去。
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职责。
吴怀瑾漠然地看着她离去。
这头“宝牛”的利用价值,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若能持续如此“奉献”,或许在月晦之夜前。
他的魂源能恢复到足以初步动用“千瞳瞳”碎片的地步。
“殿下,早膳已备好,可要现在传?”
云袖轻声问道。
吴怀瑾微微颔首。
早膳被一一摆上小几,依旧是清淡滋补的药膳。
他刚拿起玉箸,戌影便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跪伏在地。
“主人。”
“讲。”
吴怀瑾夹起一块晶莹的茯苓糕,并未看她。
“崔克让那边,已初步接手。”
“他名下三处田庄,两家绸缎庄的账目和地契,均已秘密移交我们的人。”
“那条漕运支线的干股文书,他也已签字画押。”
戌影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汇报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可有异动?”
“暂无。他似乎认命了,甚至……有些急于摆脱这些‘烫手山芋’。”
戌影顿了顿。
“他昨日还秘密递了帖子去裕亲王府,似是……想另寻靠山。”
吴怀瑾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只“病鹫”,果然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过,裕亲王那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不会与他明面上冲突。
“由他去。”
他淡淡道。
“盯紧便是。”
“是。”
戌影领命,顿了顿,又道。
“乌圆的伤势已无大碍,清灵膏药效显着。”
“她坚持要继续监控祭坛那边,奴已加派了人手协助她,确保安全。”
吴怀瑾“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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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乌圆这种性子,适当的挫折与及时的“恩赏”。
远比一味的呵护更能让她成长。
“西院那边呢?”
他问的是梓颖。
“昨夜哭闹过后,今晨安静了许多。”
“一直待在房里,似乎在……努力倾听。”
戌影回道。
吴怀瑾放下玉箸。
他知道,那只“幼鼠”正在恐惧与希望的驱使下,拼命挖掘着地底的声音。
这很好。
他需要这份“努力”。
用过早膳,吴怀瑾移步书房。
他需要尽快消化那碗“培元乳”带来的滋养。
同时,也要开始为月晦之夜做更具体的准备。
刚在书案后坐下,准备调息。
一阵极其细微、却尖锐的铃音,如同冰针刺入他的感知。
是乌圆的牵机铃!
而且是最紧急的示警!
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乌圆甚至来不及行礼,直接扑倒在地。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主人!不好了!”
她肩头的伤似乎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
玄色衣衫上渗出新的暗红,但她浑然未觉。
“祭坛……祭坛那边出事了!”
吴怀瑾眸光骤然锐利如刀。
“说!”
“今天清晨,不知为何,那口棺材的抓挠声突然变得极其剧烈!”
“然后……然后整个砖窑的地面,开始渗出黑色的、带着浓烈腥臭的液体!”
乌圆语速极快,猫儿眼里充满了恐惧。
“听风楼的人和那些神秘人试图控制,但根本没用!”
“那黑水腐蚀性极强,触之即溃!”
“而且……而且奴的人听到,棺材里传出了……不止一个婴儿的哭声!”
“非常……非常凄厉!”
不止一个?
吴怀瑾心头一凛。
看来,祭品远不止梓颖的弟弟一个。
“还有……”
乌圆的声音带着颤抖。
“那黑水似乎……似乎在朝着皇城的方向……蔓延!”
皇城?!
吴怀瑾猛地站起身。
祭坛的异变,竟然直接指向了皇城?
是意外,还是……仪式的一部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皇帝?龙气?还是……那被封印在冷宫井下的“千瞳魔神”?
“戌影!”
他冷声喝道。
“奴在!”
戌影的身影瞬间凝聚。
“立刻去查,皇城各处,尤其是冷宫、碧梧宫附近。”
“可有异常地动或能量波动!”
“是!”
戌影领命,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乌圆!”
“奴在!”
“奴回来时,看见钦天监的官员和一队影龙卫匆匆往西郊方向去了。”
“皇城内的巡逻也加密了一倍。”
吴怀瑾沉吟道:
“看来,父皇也坐不住了。”
“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监控黑水流向!但绝不可靠近!”
“是!”
乌圆也强忍着伤痛,迅速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吴怀瑾一人。
他负手立于窗前,看着窗外依旧明媚的晨光。
眼神却冰冷如严冬。
祭坛提前异变……
黑水指向皇城……
月晦之夜未至,风暴却已提前掀开了帷幕。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苍白、却因方才那碗“培元乳”而蕴含了一丝生机的指尖。
力量……
他还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沁芳园的方向。
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局,些许“透支”,也是值得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