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启。
门外,吴怀瑾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常服,身形清瘦。
脸色在廊下灯笼的光晕中,显得格外苍白脆弱。
然而,那双凤眸却幽深如古井。
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没有厌恶,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安的平静。
“瑾儿……”
崔有容看着他,眼泪瞬间决堤。
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污迹,蜿蜒而下。
她想扑上去,想抱住他。
想汲取他身上的冰冷来平息自己内心的灼热。
但她不敢。
她只是僵立在门口,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吴怀瑾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
扫过她凌乱的发髻、皱巴巴的衣裙。
以及那双写满痛苦与乞求的眼睛。
他微微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在崔有容的心尖上。
“何至于此。”
他迈步,走进了这间充斥着紊乱灵力和心魔气息的房间。
动作从容,仿佛踏入的不是一片失控的领域,而是自家的庭院。
崔有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为他让开道路。
吴怀瑾走到房间中央,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她。
“容姨。”
他唤道,声音低沉。
“你可知,你此刻的模样,令侄儿……很是心疼。”
崔有容的呼吸骤然停滞。
心疼?
他说……心疼?
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瑾儿……容姨……容姨不是故意的……”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泪水流得更凶。
“容姨只是……只是心里难受……”
吴怀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指向旁边一张幸免于难的绣墩。
“坐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命令式温柔。
崔有容如同提线木偶般。
顺从地走到绣墩前坐下,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吴怀瑾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蜷缩在绣墩上的崔有容完全笼罩。
他缓缓抬起手。
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源自神魂本源的、带着安抚与牵引力量的波动。
并非灵力,而是更接近神识层面的影响。
他将指尖,轻轻点向崔有容的眉心。
动作很慢,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崔有容身体猛地一颤。
下意识地想躲闪。
但对上吴怀瑾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容纳她所有疯狂与不堪的眼睛时,那点抗拒瞬间土崩瓦解。
她甚至……主动向前迎了迎。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滚烫的眉心。
那一瞬间,崔有容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冰流般的力量。
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注入她混乱的识海。
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如同梳子般,轻柔地梳理着她狂暴的神念。
抚平那翻腾的心魔。
那力量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想要臣服的意志。
太阴灵力本能地想要反抗这股外来力量,却被那意志轻易抚顺。
如同暴躁的牛犊被套上了缰绳。
“闭上眼睛。”
吴怀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崔有容顺从地闭上眼。
泪水依旧不断从眼角滑落,但身体的颤抖却渐渐平息。
紊乱的灵力波动,也开始趋于缓和。
她感觉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
然后,被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力量稳稳托住。
那力量告诉她,无需害怕,无需挣扎。
只需……依附。
只需……奉献。
“容姨。”
吴怀瑾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又如同直接响彻在她的神魂深处。
“你的痛苦,我知晓。”
“你的心意,我明了。”
“从今往后,你的依靠,在这里。”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那冰流般的力量更深地烙印进她的识海。
一个模糊的、却带着心理暗示意味的印记,悄然成形。
并非强制性的魂契,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基于情感依赖与心理暗示的掌控。
对于心魔深种、情感扭曲的她而言。
这比强制性的契约,更为有效,也更为……牢固。
崔有容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身体彻底软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瘫软在绣墩上,仰着头。
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眉心。
任由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洗涤、安抚、并最终……掌控她混乱的心神。
她不再挣扎,不再痛苦。
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以及……一种找到了最终归宿般的、扭曲的安心。
吴怀瑾收回手指。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被驯服的母兽般、气息趋于平稳的金丹修士。
眸底深处,没有任何波澜。
只有一片冰冷的达成目标的漠然。
宝牛已初步套上缰绳。
接下来,便是慢慢挤奶,以及……让她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他转身,不再看她。
“好生休息。”
留下这四个字,他步履平稳地离开了东厢房,如同来时一般悄然。
房门轻轻合上。
室内,只剩下崔有容一人。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的血红已然褪去。
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带着依赖的湿润。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依旧残留着一丝冰凉触感的眉心。
那里,仿佛烙印下了永恒的归属。
她蜷缩在绣墩上,将脸埋入膝盖。
这一次,没有癫狂,没有哭泣。
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低低的呢喃。
“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