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臣在朝中虽只是闲职。”
“但在宗人府、户部仍有几个经营多年的故旧。”
“殿下‘体弱静养’,有些朝堂风向、宗室动静。”
“总需有双‘耳朵’。”
“臣,愿为殿下之耳。”
“其三,”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决绝。
“臣今日能献出这些,他日若殿下需要。”
“臣……或可成为插入崔家内部的一颗钉子。”
此言一出,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吴怀瑾终于正眼看向他。
眸中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带上了一丝审视与玩味。
“崔大人倒是坦诚。”
“只是,你如此背叛家族,所求为何?”
“仅仅是为了保住手中这点残羹冷炙?”
“残羹冷炙?”
崔克让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而讥诮的笑。
“殿下明鉴,在崔克明眼中,臣与臣手中之物,连残羹冷炙都不如!”
“他防臣如防贼,克扣用度,打压旧部。”
“便是生怕臣这病痨鬼,有朝一日死灰复燃!”
他情绪有些激动,咳嗽了两声。
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臣所求,非为苟活。”
“臣求的,是一个‘公道’,一个……‘未来’!”
他目光炽热地看向吴怀瑾。
“臣观殿下,太庙之前,临污不惊,反手制敌。”
“开府之后,深居简出,却暗流涌动。”
“殿下之能,远非‘体弱仁孝’四字可蔽。”
“臣这把病骨,在崔克明手中是废棋。”
“但在殿下手中……或可成为一着暗棋!”
“臣是在赌!”
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赌殿下潜龙出渊,一飞冲天之日!”
“赌我崔克让,能亲眼看到崔克明跌落尘埃!”
“赌我这一支,能重获……本该属于我们的荣耀!”
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躬身,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他将自己所有的野心、不甘与未来,都押在了这次豪赌之上。
这不是乞求,这是一场政治投机。
吴怀瑾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虚弱,骨子里却燃烧着复仇与权力火焰的男人。
比起一个摇尾乞怜的投诚者。
他更欣赏一个有着清晰目标和利用价值的合作者。
崔克让的“交易”,确实打动了他。
钱财、耳目、以及未来在崔家内部埋下的钉子……
这些正是他目前所需。
许久,吴怀瑾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应允的意味。
“崔大人,倒是个明白人。”
“既然你如此信任本王……”
他沉吟片刻,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也罢。你那些产业,本王可以派人代为‘打理’一段时日。”
“待你理顺了家族内部事务,再行归还。”
他刻意强调了“代为打理”和“归还”。
但这其中的意味,两人都心知肚明。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崔克让心中在滴血,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谢殿下!谢殿下恩典!”
他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哽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算是彻底绑上了这位瑾郡王的战车。
前途未卜,但至少……暂时找到了一处看似稳固的避风港。
“起来吧。”
吴怀瑾语气缓和了些。
“具体事宜,本王会让戌影与你接洽。”
他目光扫向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戌影。
戌影上前一步,垂首。
“奴遵命。”
崔克让看着戌影,眼神复杂。
这个本该是崔家最锋利刀刃的女儿。
如今却成了郡王掌控他产业的桥梁。
命运,何其讽刺。
“若无他事,崔大人便先回去吧。”
吴怀瑾下了逐客令。
“是,臣告退。”
崔克让再次行礼,脚步虚浮地退出了书房。
那背影,在昏暗的廊下,显得格外萧索凄凉。
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吴怀瑾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指尖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冷漠。
“去查收吧。”
他淡淡吩咐。
“做得干净些。”
“是。”
戌影领命,无声退下。
她知道,主人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产业的收益。
更是通过掌控这些产业,将触角更深地伸入崔家内部。
埋下更多棋子。
吴怀瑾独自坐在书房里,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窗外,夜色已浓。
而沁芳园的方向,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伴随着女子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那头焦躁的“母牛”,似乎也快要冲破栅栏了。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只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映照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照着即将到来的、更汹涌的暗流。
鹫已投网。
如果崔克让能顶替崔克明成为崔家家主。
崔家,便将彻底沦为本王手中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