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澄心堂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吴怀瑾褪去外袍,只着一件单薄的素绫中衣。
浸泡在书房隔间一只巨大的紫檀木浴桶中。
浴桶内水温滚烫,深褐色的药汁翻滚着。
散发出苦涩却带着奇异灵力的气息。
这是他修复魂源、压制旧伤必需的药浴。
水汽氤氲,将他过分苍白的脸颊蒸腾出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长睫湿漉漉地垂着,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他闭着眼,靠在桶壁上,眉心微蹙。
似乎在忍受着药力冲刷经脉带来的痛楚。
云袖和云香挽着袖子,露出两截莹白的手臂。
正小心翼翼地用玉瓢,不断从旁边小炉上温着的药壶里。
舀出滚烫的药汁,缓缓加入浴桶,维持着水温。
她们的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动作轻柔而专注。
忽然,隔间的珠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掀开。
崔有容端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盅,走了进来。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湖水绿暗纹罗裙。
领口微敞,露出小半截细腻丰腴的脖颈和锁骨。
乌发松松挽着,簪着一支碧玉蜻蜓簪,步摇轻晃。
脸上薄施脂粉,唇上点了鲜艳的口脂。
在氤氲的水汽中,眉眼间那股成熟风韵愈发撩人。
“瑾儿在药浴?正好,容姨刚得了些上好的‘血竭粉’。”
“最是活血化瘀,温养经脉,加入这药浴中,效用更佳。”
她笑语盈盈,目光落在浴桶中吴怀瑾被水汽打湿、紧贴肌肤的单薄中衣上。
那隐约勾勒出的少年清瘦轮廓,让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径自走到浴桶边,无视了正在忙碌的云袖云香。
就要将玉盅里的血色粉末倒入浴桶。
“容姨。”
吴怀瑾缓缓睁开眼,水汽让他漆黑的眸子显得格外湿润,却也格外冰冷。
“药浴方子乃太医所定,不可随意增减。”
他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一丝被热气蒸腾出的沙哑,却依旧不容置疑。
崔有容的手顿在半空。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带着几分委屈。
“瑾儿,容姨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这血竭粉是容姨师门秘制,比太医院那些寻常药材好上不知多少……”
她说着,竟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
似乎想探入水中,去试水温,或者……更多。
那涂着蔻丹的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吴怀瑾裸露在外的、泛着潮红的手臂皮肤。
“容姨。”
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
戌影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崔有容身侧。
她依旧穿着侍女的服饰,低眉顺目。
但一只手已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托住了崔有容即将探入水中的手腕。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崔有容手腕被擒,又惊又怒,猛地转头看向戌影。
对上那双与兄长崔克让极为相似的、此刻却冰冷沉寂的眼睛。
她心头莫名一悸,一股混杂着愤怒、嫉妒和某种被冒犯的羞恼涌上心头。
“玥璃!你……”
“容姨,”
戌影打断她的话,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松。
“郡王殿下药浴时,不喜外人打扰。”
“还请容姨将血竭粉交给奴婢,由奴婢按规矩查验后,再行定夺。”
她的话语恭敬,姿态却带着影卫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强硬。
“外人?”
崔有容像是被这个词刺伤了,声音陡然拔高。
她看着戌影,又看看浴桶中闭目不言、仿佛默许了这一切的吴怀瑾。
胸口剧烈起伏。
那饱满的胸脯在罗裙下颤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好啊……好啊……我成了外人了……”
她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猛地甩开戌影的手。
那白玉盅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血色的粉末溅了一地,如同斑驳的血迹。
“既然瑾儿不信容姨,容姨……容姨走便是!”
她狠狠瞪了戌影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与一种“你竟敢拦我”的控诉。
随即掩面,像是承受了巨大委屈般,脚步踉跄地冲出了隔间。
珠帘被她撞得噼啪作响,剧烈晃动。
隔间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药汁翻滚的声音。
以及更浓郁的、混杂了血竭粉奇异腥气的药味。
戌影默默蹲下身,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
她的背影挺直,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袖和云香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但不敢多言,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吴怀瑾依旧闭着眼,靠在桶壁上。
水汽缭绕中,他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这头“牛”的占有欲。
他指尖在滚烫的药水中微微蜷缩。
夜色再次笼罩王府。
乌圆如同真正的夜猫,悄无声息地潜入澄心堂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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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怀瑾已药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墨色暗纹常服。
坐在书案后,正就着灯光,翻阅着一卷关于上古阵法的残卷。
他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脸色比白日更白了几分,但眼神锐利如常。
“主人。”
乌圆跪伏在地,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讲。”
吴怀瑾目光未离书卷。
“禀主人,砖窑那边的祭坛,快要完成了!”
乌圆抬起头,猫儿眼里闪烁着紧张与兴奋交织的光芒。
“奴的人冒险靠近,看到他们在用一种黑色的、像是凝固血液的东西。”
“在棺材周围绘制巨大的符文。”
“那口棺材……时不时会传出微弱的……抓挠声。”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
“而且,今天下午,有一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去了那里。”
“抬下来一个用黑布罩着的笼子。”
“笼子里……有活物的气息,很微弱,但……不止一个。”
吴怀瑾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抓挠声……
活物笼子……
不止一个祭品?
“可看清是什么活物?”
“看不清,守卫太严了。但感觉……不像是寻常牲畜,气息很……杂乱。”
乌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还有,奴隐约听到他们提起,月晦之夜……子时……是‘开门’的最佳时机。”
月晦之夜,子时。
与之前沙蝎宗计划的时间,完全一致。
吴怀瑾合上手中的残卷。
眸底深处,寒芒乍现。
看来,这些老鼠,是铁了心要重启那个召唤“门”的仪式。
用那口诡异的棺材作为核心?还是作为祭品的一部分?
那棺材里,究竟装着什么?
还有那个被抓去的婴儿……
他脑海中闪过梓颖那张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脸。
“继续监视,不惜一切代价,弄清那笼子里的‘活物’是什么。”
“以及那口棺材的底细。”
他声音冷冽。
“月晦之夜前,必须拿到确切消息。”
“是!”
乌圆感受到主人话语中的寒意,精神一振,立刻领命。
她犹豫了一下,猫儿眼偷偷瞟向主人,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主人……奴一定竭尽全力……”
吴怀瑾目光扫过她那张写满渴望的脸。
他沉默片刻,从书案角落的一个小瓷罐里。
拈起一小块琥珀色的、散发着花蜜香气的糖饯。
将那糖饯,丢给了乌圆。
乌圆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
精准地接住了那块糖饯,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浓郁的甜香在她口中化开,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如同猫咪被抚摸时般的咕噜声。
“谢主人赏!”
她含混不清地说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晕红。
“去吧。”
吴怀瑾挥挥手。
乌圆再次叩首,这才心满意足地、如同饱餐后的猫儿般。
轻盈地退入了阴影之中。
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吴怀瑾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空无月,只有几颗疏星,散发着冷寂的光。
月晦之夜……
子时……
开门……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糖饯的黏腻触感。
听风楼,西域残余,棺材,祭坛,活祭……
还有那个被卷入其中的、无辜的婴儿。
以及……崔有容那令人厌烦的、丑陋的纠缠。
这一切,都将在月晦之夜,迎来一个节点。
他需要力量。
需要尽快恢复魂源。
需要……在这场风暴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他转身,目光落在内殿的方向。
或许……是时候,更主动地去“汲取”那太阴灵体的滋养了。
尽管那滋养的背后,带着如上丑陋的妄念。
但在永恒面前,些许污浊,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