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阿林！这碗酒你必须喝！”
“对！救命恩人！这可是俺家埋了十八年的女儿红！”
“阿林哥！吃肉！这是那头狼妖最嫩的前腿肉！”
桃花村的夜晚，从未象今晚这样热闹。
村公所前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几百号村民围坐在一起。那头巨大的筑基期风狼已经被艾尔利落地肢解了，大块的狼肉正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飘出二里地。
而艾尔，毫无疑问是今晚绝对的主角。
他被强行按在主桌的最上位，旁边坐着老村长、王屠夫和李猎户。
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村民们轮番上阵敬酒，那热情劲儿简直要把他给淹没了。
“哎哎哎，大爷，我不怎么会喝酒……”
艾尔苦笑着想要推辞，但看着村民们那真诚且狂热的眼神，实在盛情难却。
他只好端起那个粗瓷大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好！好酒量！不愧是体修大能！”
周围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艾尔：“……”
我才喝了一口啊喂！这也能吹？
饭桌上，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几个调皮的孩子不再害怕，而是围在艾尔身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那身结实的肌肉。
“阿林哥哥！你那一剑太帅了！”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手里拿着根树枝，像模象样地比划着名：
“唰的一下！那个大妖怪就裂开了！”
“我也要学！我长大了也要象阿林哥哥一样，当个厉害的体修！保护村子！”
“我也要！我也要！”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看着这些孩子清澈的眼神，艾尔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当年在勇者小队时，那些被他救下的平民，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那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久违了。
但是……
艾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瞬。
提到“被需要”，他脑海里本能地浮现出了那三张绝美却又让他头皮发麻的脸。
那种“被需要”还是算了吧……
艾尔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寒颤。
她们那种“需要”，是要把我的自由连同骨头渣子一起吞下去啊！我只想退休种田，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说起来，我一直没想通……
我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也没像吟游诗人唱的那样送花送钻戒，为什么她们就非要死乞白赖地抓我呢？
思绪不由得飘回了过去。
记忆的画面，首先定格在那场万年难遇的“腐蚀黑雨”中。
那时候，带有诅咒属性的黑雨倾盆而下，这种雨水能直接影响精灵的感知魔力的器官——耳朵。
莱拉吓得缩成一团。
而艾尔二话不说，一把扯下自己那件肩甲披风，将莱拉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护着一只受惊的小鸡仔一样搂在怀里。
他自己赤裸着上半身，巍然不动地站在雨中。
滋啦——滋啦——
雨水落在艾尔宽阔的背脊上，发出如同滚油浇肉般的恐怖声响。青烟冒起，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溃烂，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莱拉躲在他怀里，听着那声音，哭着想要推开他。
艾尔却死死按住她的脑袋，那一刻他疼得五官都在抽搐，却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声吼道：
“别乱动！你的耳朵挺好看的，淋湿了可惜。““而且这雨劲大，刚好给我背上做个深层去角质，爽着呢！”
“你是射手，手稳最重要！我皮糙肉厚，回头睡一觉皮就长好了。喂，别哭啊！”
……
后来是在幽暗沼泽。
一只剧毒魔蛛皇偷袭了正在吟唱的圣女艾莉亚。
为了不打断她的施法，艾尔扔掉盾牌，用腹部硬接了那根带倒钩的剧毒尾刺。
他一声没吭，反手劈死魔蛛，然后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用绷带勒死，为了不影响行程，背着魔力耗尽昏迷的艾莉亚走了三天三夜。
当艾莉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树洞里。
艾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得象枯树皮，腹部的伤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黑气。
他的手里却拿着一块干粮，正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体温捂热。
见她醒了，艾尔咽了一口唾沫，把干粮递过去，一脸轻松地说道：
“醒啦？快吃吧。我刚才运气好，抓了只特别大的青蛙吃了，现在撑得慌。这点干粮你帮我解决一下，不然背着怪沉的。”
“别哭，我真的吃过了。”
……
至于塞勒涅……
第一次是面对上古红龙。
塞勒涅贪输出了，眼看那道能融化钢铁的龙息就要将她吞没。
艾尔冲过去，死死抵在她身前。
龙息过后，艾尔全身铠甲融化在肉里，整个人象个焦炭。但他依然张开双臂，护得身后的塞勒涅连发梢都没焦一根。
就在塞勒涅吓傻的时候，这个焦黑的男人吐出一口黑烟，嘟囔了一句：
“呼……还好没把你脸烧坏，不然以后嫁不出去还得赖上我……”
第二次是极寒之地，气温骤降至零下五十度。
为了防止巨龙偷袭，塞勒涅必须彻夜维持防御结界。到了最后魔力开始枯竭，但她还是得在这种状态下，维持着结界，透骨的寒意让她全身止不住地打摆子，睫毛上都结了霜，意识开始模糊。
这时，一股滚烫的热源靠近了她。
塞勒涅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艾尔盘腿坐在她身旁，浑身皮肤通红，冒着热气，他变成了一个人肉火炉。
“来，拿着。”
艾尔那只粗糙的大手伸过来，塞给她一个行军水壶。
那一瞬间，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我看你抖得跟筛子似的，就把水壶揣怀里捂了一会儿。放心，这水现在起码四十度，暖和着呢。”
说着，他又象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焦黑的土豆，掰开，热气腾腾。
“还有这个土豆。虽然皮焦了点，但里面是软的。趁热吃，吃了才有力气维持结界。”
“我不冷的，真的，你说我嘴唇都紫了。好吧，还是有点冷的。”
……
这也没啥吧？
艾尔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大碗酒，百思不得其解：
身为队伍里的前排肉盾，保护输出和奶妈，这不是基本操作吗？这不是写在《勇者职业守则》第一条的“坦克素养”吗？
我不抗谁抗？难道让脆皮法师去抗？
怎么在她们眼里，这就成了“至死不渝的爱”了？
艾尔摇了摇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女人心，海底针。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还是这边的村民淳朴，给肉吃就开心。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翠花正痴痴地看着被孩子们包围的艾尔。
火光映照在他侧脸上，那个温柔摸头的动作，让她脸红心跳。
“阿林哥……真的好温柔啊。”
整个桃花村，沉浸在一种劫后馀生的喜悦和对这位“隐世强者”的崇拜之中。
却没人知道，这位强者心里正盘算着：
这狼皮看着不错，不知道能不能给博士做双靴子。
……
距离桃花村三百里外。
这里是东神州剑道圣地——凌霄剑宗的主峰，终年积雪，云雾缭绕。
在主峰之巅，有一方终年不冻的天池。
天池中央，有一块孤零零的青石。
一个身穿素白道袍、满头白发如雪的女子，正盘膝坐在青石之上。
她闭着双眼，膝上横放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古朴长剑。
周围漫天的风雪在靠近她身周三尺时，都会被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自动切碎，化作虚无。
她就是凌霄剑宗现任宗主，东神州化神期巅峰的大剑修——姜玲胧。
她是修仙界公认的“剑痴”。
一心向道，不染红尘。为了追求那传说中的“飞升剑意”，她已经在这天池上枯坐了整整五十年。
她的剑心通明，修为通天，距离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只差最后一丝圆满。
但就是这一丝，卡了她五十年。
“何为剑？”
“何为道？”
姜玲胧在心中千万次地问自己，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能让剑意圆满的答案。
她的剑太冷，太高，太绝。
仿佛缺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
“嗡——”
她膝上的那把古剑，突然毫无征兆地颤斗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剑鸣。
姜玲胧那双闭了五十年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其罕见的红瞳。
清冷、淡漠，却在这一刻，翻涌着极度的错愕与震撼。
这是……何等精纯的圣光？！”
她感应到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层次高得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力量，裹挟着一道锋锐剑意，从东南方向一闪而过。
那道剑意本身，或许只是斩杀筑基妖兽的水准，也没有什么花哨的法则波动。
但那缕裹挟在剑意里的圣光，层次高的离谱，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霸道得能轻易碾碎世间一切邪祟。
更让姜玲胧心神剧震的是，这道看似粗糙的剑意里，因那缕圣光的加持，更蕴含着一种她苦苦追寻了五十年都未曾触碰到的东西。
那就是——“守护”。
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而不惜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与温柔。
“世间竟有如此层级的神圣之力？”
姜玲胧壑然站起身。
白发在风雪中狂舞，素白道袍猎猎作响。
她看着东南方向，那双淡漠了五十年的红瞳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渴求”的火焰。
“仅凭凡铁，却能引动如此至高圣光……一剑斩妖兽于无形……”
“此人是谁？”
姜玲胧一挥衣袖。
那把横在膝上的古剑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她手中，剑身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似在催促。
“五十年枯坐，不如这一瞬的悸动。”
“我倒要看看，能斩出这一剑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如果是隐世高人，哪怕是三跪九叩，我也要向他求教这一剑的真意。”
“下山。”
随着这一声清冷的低语。
一道白色的剑虹冲天而起，撕裂了漫天的风雪和云层，向着三百里外的那个小山村，疾驰而去。
凡人眼中的“体修”阿林。
在这一刻，引来了东神州最顶尖、也最痴迷于剑道的女人的注视。
命运的齿轮，咔嚓一声，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