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桃花村的打谷场染成了一片暖橘色。
艾尔盘腿坐在一块破油布后面,看着面前那个已经空了的大竹篓,长舒了一口气。
“呼……总算是卖完了。”
中午那头不开眼的野猪送货上门,几百斤的肉,在这个没有冰箱的地方简直是“甜蜜的负担”。好在村民们都很识货,哪怕这肉硬得跟铁块一样,还是被抢购一空。
竹篓里现在装满了换来的东西:几罐子自家腌的咸菜、两双纳得结结实实的布鞋、一坛米酒,还有几吊铜板。
……
“阿林啊,还是你运气好。”
老猎户李大叔蹲在摊位旁,磕了磕烟袋锅子,看着最后那点猪下水,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不过叔得提醒你一句,这黑铁猪平时是昼伏夜出的,大中午的象疯了一样冲下山,绝对不正常。”
“我也觉得奇怪。” 艾尔顺势问道,“李叔,您是老猎户了,这山里是有啥变故?”
李大叔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身后云雾缭绕的深山:
“那是被吓出来的。”
“俺今天在山口看了眼,深山里的鸟兽都绝迹了,连虫子都不叫唤。那是有了新‘山大王’的征兆。”
“山大王?”
“对,俺估摸着,是有头大妖兽,从别处流窜过来了。”
李大叔叹了口气:
“那种级别的畜生,身上有妖气,普通的野猪老虎闻着味儿就得吓尿裤子,这才不要命地往山下跑。总之你住半山腰,晚上千万关好门,别往深山里凑。”
艾尔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
大妖兽?可能相当于b级魔兽吧。只要不来偷吃我的土豆,我也懒得理它。
送走了李叔,艾尔开始收拾摊子。
看着手里那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艾尔忍不住感叹:
“这地方的人,心眼真好啊。”
“王屠夫自己切肉的时候把刀砍卷了,让我帮他切肉,结果多给了我一倍的钱当拜师费;刘大婶怕我一个人寂寞,非要给我介绍对象……”
想到这里,艾尔打了个寒颤。
就在刚才,那个叫翠花的姑娘,为了跟他多说几句话,硬是把家里下个月的买肉钱都花光了,买了一堆猪大肠回去,走的时候那眼神……火辣辣的,看得艾尔直发毛。
“太热情了,真的太热情了。”
艾尔擦了擦汗,背起竹篓准备回家:
“看来下次出门得戴个面具,这‘该死的魅力’太影响我种田了。”
就在艾尔准备离开打谷场时,一阵嘈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挑着担子的行脚货郎刚进村,就被一群刚忙完农活的村民围住了,大家正津津有味地听他讲外面的新鲜事。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啊!外面的世道乱着呢!”
货郎喝了一口水,眉飞色舞地说道:
“我这一路走过来,听到了不少怪事!”
艾尔本能地停下脚步,凑到了人群外围。
“先说北边那个县,闹‘ufo’……啊不,闹天煞了!”
货郎比划着名:“听那边的人说,大半夜的,天上悬着个蓝色的玩意!也不掉下来,就在那儿飘!”
“那玩意还会发光扫描地面,被照到的地方,连河水都结冰了!大家都说是老天爷开了天眼在抓妖怪呢,吓得更夫都不敢打更了!”
艾尔看了看自己的戒指:“还好戴着戒指。”
“还有南边的原始老林子!”
货郎接着说:“那边的猎户都吓疯了。说是林子里有个女野人!长着尖耳朵,动作比猴子还快!”
“最邪乎的是啥?她不吃人,她闻味儿!”
“她趴在树干上,一边闻一边念叨什么‘负心汉’、‘跑不掉’……哎哟,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不是厉鬼索命是啥?”
艾尔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当然,也不全是坏事。”
货郎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西边大城市里来了个‘圣光交流团’,那可是大善人啊!”
“带头的是个叫艾莉亚的圣女,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人家每到一个城市就发鸡蛋、发米,给穷人治病。”
“她就为了找一个人!一个金发蓝眼的迷途信徒。”
“啧啧啧,现在好多老百姓为了报恩,都在帮着找人呢!说是只要提供了线索,以后全家的鸡蛋都包了!”
艾尔:“……”
他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艾莉亚……你这是发动群众斗争啊!这一招比魔法更可怕好吗!
听完这三个消息,艾尔感觉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
为了缓解焦虑,也为了搞清楚自己在东方大陆的定位,艾尔挤进人群,假装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个……货郎大哥,俺问个事儿。”
“咱们这边经常说修仙、修仙的。那些仙师是不是都得有灵根、会法术才行啊?”
“像俺这种……只有蛮力,没有灵根的,是不是就跟修炼没关系了?”
“嘿!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
货郎还没说话,旁边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大爷就抢答了:
“咱们东方这么大,修炼的路子多着呢!”
“除了练气的‘法修’,还有一种专门练肉体的,叫‘体修’!”
“体修?” 艾尔眼睛一亮。
“对!体修!”
货郎也接过话茬,开始科普,虽然也是道听途说:
“听说那种人可苦了!他们不修灵力,专门折磨身体。”
“什么背着山跑圈、在瀑布底下冲澡、用身体去撞大树、甚至跳进岩浆里洗澡……”
“反正就是怎么难受怎么来,以此来激发肉体的潜能。”
“练到最后啊,那是铜皮铁骨,万法不侵!一拳能把山打崩!”
“而且最关键的是——”
货郎神秘兮兮地说道:
“体修因为不练气,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平时看着就跟普通凡人一样,只有动手的时候才显露本事。”
艾尔听着听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背重物跑圈?
瀑布冲凉?
甚至撞树?
这不是我在新手村时的基础体能训练表吗?
这就是修炼?
在帝国,这叫‘战士入门’。
合著在这边,这就成了‘体修大道’了?
艾尔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两片大陆的修炼体系……该不会殊途同归吧?
所谓的‘体修’,其实就是帝国的战士?
如果真是这样……
艾尔看了一眼自己那双虽然布满老茧但充满力量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计划通”的笑容。
“原来如此!多谢大哥解惑!”
艾尔对着货郎一抱拳,背起竹篓,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打谷场。
既然“体修”的设置和战士一样。
那以后谁要是质疑他的力量,质疑他为什么没有魔力反应。
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
“俺是练体的!俺不懂什么魔法,俺只会平a!”
完美的掩护。
艾尔哼着小曲,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他摩挲着掌心那层厚厚的老茧,思绪飘回了当年的帝国学院。
那时候,在那场万众瞩目的觉醒仪式上,测试水晶因为承受不住他体内恐怖的能量反应,当场炸成了齑粉。那群原本高高在上的宫廷大法师们吓得胡子乱颤,捧着碎片惊呼“天降神人”,当场就跪下来认定他是传说中救世的“勇者”。
然而,尴尬的事情随之而来。
虽然他体内蕴含的圣光之力浩瀚如海,简直就象个人形核反应堆,但经过进一步检查,导师们遗撼地宣布:这位勇者大人的魔力回路是“先天性花岗岩级堵塞”。
简单来说,他空有一身毁天灭地的蓝条,却连个放技能的“水龙头”都没有。
这就导致了艾尔整个学院生涯都在一种极度纠结的心态中度过。明明自己一拳下去能把练习场的黑曜石柱打成粉末,被所有人敬畏着,可他内心深处,却羡慕极了隔壁班那个只能搓出小火苗的见习法师。
他无数次趴在窗台上,看着那群法师念几句咒语就能呼风唤雨,挥挥魔杖就能让枯木逢春,甚至哪怕只是打个响指点亮一盏灯,他都羡慕得眼睛发红。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为了不浪费这身怪力,他只能含泪告别了法袍和魔杖,提起双手大剑,在教官的指导下,走上了一条“朴实无华”的平砍之路。
既然放不出魔法,那就用快到产生音爆的挥剑速度去砍碎魔法;既然没有护盾,那就把身体练得比龙鳞还硬。
也就是靠着这股子“得不到魔法就毁掉魔法”的怨念,再加之那一丢丢只能用来给武器附魔圣光、给身体升温的“生活系小法术”,他硬是摸索出了独门的“斗气圣光斩”,把那群虽然花里胡哨但身板脆弱的法师们打得没了脾气。
想到这里,艾尔试着勾了勾手指。
指尖只传来一丝极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暖意。
那浩瀚如海的圣光之力,如今死水一潭。那是养了他三年、偏执地想要把他锁在身边当丈夫的首席大法师——塞勒涅,亲手设下的禁魔封印。
那个疯女人,为了断绝他逃跑的念想,硬生生把他的“蓝条”给锁死了。
“呵……”
艾尔低笑一声,眼底满是玩味。
在帝国,法师是贵族,战士是耗材。
谁能想到,在这遥远的东方大陆,这种只修肉身、不练法术的“体修”,竟然有着如此崇高的地位,甚至能与那些飞天遁地的法修平起平坐?
这下好了。
“体修”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马甲。
以后再也不用解释为什么没有魔力波动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抡拳头,谁要是看不起体修,他不介意用那把“凡铁”教对方做人。
至于体内那道封印……
艾尔感受着丹田深处那股躁动的圣光,眼神逐渐沉静下来。
凭借勇者的体质,他若真想冲破这道封印,并非做不到。但他不敢,也不能。
即便博士给了他屏蔽戒指,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一旦封印破碎,那股属于“勇者”的浩荡圣光就会象黑夜里的灯塔一样爆发。
届时,塞勒涅的【苍穹之眼】绝对会瞬间锁定这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山下的万家灯火,又看了一眼远处已经隐入黑暗的自家小院。
那里有他刚修好的鸡棚,有刚冒芽的土豆地,还有那把双人躺椅。
“算了,还是忍忍吧。”
艾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桃花源里安了个家,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
他可不想明天早上醒来,看到自家的土豆地被冰锥扎成刺猬,鸡棚被奥术风暴掀飞,而那个蓝头发的疯女人正飘在天上,冷笑着要把他抓回去当金丝雀。
为了这口安稳饭,这封印……还是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