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随着马车夫的一声吆喝，这辆装满干草的破旧板车停在了路边。
“喂！那个蹭车的！下来吧！” 车夫敲了敲车板，“前面就是边境峡谷了，我的车只能到这儿。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草堆动了动，一个顶着满头乱草、胡子拉碴的男人钻了出来。
正是艾尔。
“谢了大叔。” 艾尔利落地跳落车，从怀里掏出半个已经干硬的黑面包，有些心疼地掰了一半递给车夫，“这个当路费。”
车夫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甚至能当砖头用的面包：“算了吧，留着自己磨牙吧。看你这穷酸样，以前是逃难的吧？”
“差不多吧。” 艾尔笑了笑，把面包塞回怀里，“逃避……嗯，非常可怕的债主。”
车夫走了。艾尔站在荒凉的大道上，紧了紧身上的破斗篷。
风沙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是通往西方的必经之路，也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没有法律，只有强盗和野兽。
“咕噜……”
肚子发出了抗议。
艾尔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一顿饭，渴了就喝河水。
曾经那个挥金如土、吃着御膳房特供的勇者，现在为了能在前面那个水坑里抓到一只青蛙当晚餐，已经趴在草丛里蹲了半个小时了。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突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响起。
七八个骑着瘦马、手持锈刀的荒野强盗从土丘后冲了出来，把正准备抓青蛙的艾尔团团围住。
“喂！那个乞丐！” 强盗头子挥舞着大刀，“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哪怕是一颗牙齿也要！”
艾尔慢慢站起身，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强盗。
如果是在三年前，他会拔出圣剑，用一记帅气的“半月斩”教他们做人。
如果是在法师塔，塞勒涅会直接把他们变成绵羊。
如果是在神殿，艾莉亚会微笑着净化他们的灵魂。
但现在，他是流浪汉阿呆。
“大哥。” 艾尔一脸诚恳地摊开手，甚至还翻出了自己比脸还干净的裤兜，“你看我全身上下，除了这身泥，还有什么能抢的吗？”
强盗头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这家伙确实穷得令人发指。连鞋子都露着脚趾头。
“晦气！遇到个穷鬼！” 强盗头子骂了一句，刚想走，突然眼神一凝，“慢着！你这身板……看起来挺结实啊？”
艾尔警剔地后退半步：“你想干嘛？我不卖身。”
“滚！谁要你卖身！” 强盗头子指了指他们后面那辆陷在泥坑里的运货马车，“我们的车轴断了，正缺个苦力。你帮我们把车推出来，再修好车轴，老子就赏你一块肉干，还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
艾尔愣了一下。
不是打劫，是招工？
“成交。” 艾尔毫不尤豫地答应了。
十分钟后。
在强盗们目定口呆的注视下，艾尔为了掩饰实力，他装作很吃力的样子用了双手抬起了那辆重达千斤的马车，然后熟练地用一块木头和几根绳子，做了一个完美的榫卯结构，修好了断裂的车轴。
这可是当年他在冒险途中修了几百次马车练出来的神技。
“好了。” 艾尔拍了拍手上的灰，“肉干。”
强盗头子看着那比新的还要结实的车轴，咽了口唾沫。
“人……人才啊。”
他不仅给了艾尔一大块风干牛肉，甚至还想拉拢他入伙：“兄弟，有没有兴趣添加我们‘狂沙帮’？以后这片荒野就是我们的天下……”
“不了。” 艾尔咬了一口牛肉，幸福地眯起眼睛，“我要去西方。那里没有魔法，也没有……”
他看了一眼东方的天空，打了个寒颤。
“也没有疯女人。”
艾尔背着仅有的一点行囊，挥手告别了这群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名字的强盗，大步走向夕阳。
这种为了生存而通过劳动，虽然是给强盗修车换取食物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真切地活着。
不是作为“勇者”，而是作为“人”。
逃亡的第15天，艾尔来到了自由联邦的边境关口。
巨大的峡谷横亘在眼前。
而在峡谷的另一端，矗立着一座与他前半生所见完全不同的建筑。
那不是用魔法石堆砌的城墙，而是由无数巨大的齿轮、钢板和铆钉组成的钢铁壁垒。
没有法师塔顶端的奥术光辉，取而代之的是几十根巨大的烟囱，正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和黑色的煤烟。
这里是自由联邦。一个崇尚科技的国度。
在帝国，血统和天赋决定一切。没有魔法天赋的平民，只能去练耗资巨大且极难有成的斗气，或者一辈子当个泥腿子。
而在联邦，人们崇尚“外力”。
既然没有天赋，那就用机械替代肢体；既然没有魔力，那就用魔导内核驱动引擎。
这里是无天赋者的天堂，也是野心家的乐园。
“这就是……新世界吗？”
艾尔站在关口前，看着那些穿着皮夹克、戴着防风镜的守卫，以及他们手里拿的长管火枪。
“站住！身份检查！”
一名守卫拦住了艾尔。他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金属仪器，上面有一个不停跳动的指针。
“姓名？职业？来联邦的目的？”
“阿呆。职业是……铁匠学徒。目的是……找工作，混口饭吃。” 艾尔低着头，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样子。
“把手伸出来。” 守卫把那个金属仪器贴在艾尔的手腕上。
滴——
艾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魔力探测仪”。联邦严格管控高阶法师入境。而身为勇者，艾尔体内的圣光之力虽然被封印了，但总量依然惊人。
“一定要压住……”
艾尔在心里默念，拼命运转“气息遮断”，将体内的魔力压缩到丹田最深处，甚至让心脏的跳动都减慢了一半。
仪器上的指针剧烈颤斗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指在了“0”的刻度上。
“恩？魔力反应为零？”
守卫有些惊讶地看了艾尔一眼，“你是‘魔力绝缘体’？”
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魔力的人非常少见，通常被视为残疾。但在联邦，这可是好体质，因为不会受到魔导机械辐射的影响。
“是、是的。” 艾尔装作自卑地点点头，“因为学不了魔法，在老家被看不起，才来这里……”
“哈哈，来对地方了！” 守卫的态度瞬间变好了，用力拍了拍艾尔的肩膀，“在这里，不需要那种花里胡哨的魔法！只要有力气，有脑子，就能活得象个人样！进去吧，祝你好运！”
哐当——
沉重的钢铁闸门缓缓升起。
艾尔迈过那条界线。
身后的魔法世界被隔绝在外。
眼前的，是一个充满了煤油味、金属撞击声和蒸汽嘶鸣声的新天地。
他成功了。
他真正地逃离了那三个女人的势力范围。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圣女”是谁，也没人会在意“大法师”的头衔。
“自由万岁。”
艾尔小声欢呼了一句，融入了进城的人流中。
如果不抬头看天（因为全是雾霾），这里简直就是工程学的奇迹。
巨大的蒸汽列车在空中的高架铁轨上呼啸而过；
街道上跑的不是马车，而是喷着黑烟的蒸汽车；
路灯不是魔法水晶，而是滋滋作响的煤气灯。
艾尔象个刚进城的土包子，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这一切目定口呆。
“那个铁做的马车为什么会动？里面关着火元素吗？”
“那个灯……不用充魔力吗？”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常识，但也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全。
因为这里没有一丝魔力的波动。
对于能够感知魔力的塞勒涅她们来说，这里就象是一片漆黑的死寂之地，根本无法进行远程定位。
“简直是完美的藏身处。”
艾尔深吸了一口带着煤渣味的空气，感觉这就是自由的香气。
但他很快面临了那个永恒的问题：
没钱。
那点在黑市赚的钱，付完入城税和路费后，又只剩下几个铜板了。
“得找工作。”
艾尔熟练地摸到了城里的劳务市场。
巨大的布告板上贴满了各种招聘信息，但画风和魔法王国完全不同：
诚招蒸汽锅炉维修工：要求耐高温，懂机械原理。（艾尔：不懂。）
招募飞艇驾驶员：要求有恐高症者勿扰，需考取执照。（艾尔：没执照。）
化工厂招收原料搅拌工：高薪！但可能会导致脱发、皮肤变绿。（艾尔：……我还想留着头发。
看了一圈，艾尔绝望地发现，在这个技术至上的国家，他这个“只会砍人”的满级勇者，居然成了文盲。
“难道又要去搬砖吗？”
艾尔正准备去找苦力活，突然，一张贴在最角落、快被风吹掉的招聘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张纸是粉红色的，上面还画着一个带着奇怪护目镜的骷髅头标志。
工作内容： 协助进行一些非常安全（大概）的新型装备测试，以及搬运重型实验器材。
要求：
身体极其强壮。
恢复能力强。
对魔法无排斥反应，或者完全没有魔力。
嘴巴严，听话。
薪资： 日结 500 联邦币（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艾尔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日结 500”和“包吃住”。
“身体强壮？我有。”
“恢复能力？。”
“没有魔力？我刚才就是以‘魔力绝缘体’身份入境的。”
“这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工作啊！”
虽然那个“被学院开除的疯子”的头衔看起来有点危险，但在穷困潦倒的艾尔眼里，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危险。
“就它了！”
艾尔撕下招聘单，看着上面的地址。
此时的艾尔还不知道。
他刚刚逃离了三个魔法系病娇的魔爪。
却又亲手推开了通往一个科学系狂人的大门。
命运的齿轮（物理意义上的），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