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到艾尔被抓的第二天。
王都的庆功宴还在继续,烟花彻夜不休。
但在神殿的后花园里,圣女艾莉亚正在呕吐。
“圣女大人,您还好吗?” 侍女焦急地问道,“是因为宴会的酒吗?”
“不……” 艾莉亚推开侍女,脸色苍白,“是因为……太吵了。”
那些欢呼声,那些赞美诗,在她听来就象是尖锐的嘲笑。
世界得救了,可救了世界的人变成了焦炭。
神啊,如果你是全能的,为什么在那一刻没有降下护盾?
艾莉亚看着神殿里那尊巨大的光明神象,第一次感到了一股想要将其砸碎的冲动。她不再去祷告,因为每次闭上眼,看到的不是神的光辉,而是艾尔最后推开她时那只带血的手。
与此同时,在冒险者公会的酒馆角落。
精灵游侠莱拉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她脚边堆满了空酒瓶,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早已过期的任务单——那是他们小队接的第一个杀史莱姆的任务。
“喂,美女,一个人?” 一个轻浮的男剑士凑过来,手想要搭在莱拉肩上,“听说你是那个传说队伍的……”
噗嗤。
男剑士的手还没碰到莱拉,一把匕首就已经插在了此时此刻依然在晃动的桌缝里,距离男人的手指只有一毫米。
莱拉抬起头,那双曾经灵动如鹿的绿色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浑浊得象是一潭死水。
“滚。”
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除了那个笨蛋……谁也别想碰我。”
那个深夜,两个原本并不算亲密的女人在满是垃圾的小巷里相遇了。一个醉醺醺的精灵,一个逃出神殿的圣女。
她们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没有嘲笑。
艾莉亚:“你也……无处可去吗?”
莱拉:“那个笨蛋不在了,哪里都不是家。”
艾莉亚:“那就回‘家’吧。回他的家。”
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她们开始疯狂地“扮演”艾尔。
既然艾尔想过那种生活,那就替他过。
莱拉戒了酒。她开始学习那些她以前最看不起的农活。
但她用力过猛了。
“如果有虫子敢吃艾尔的菜,我就杀无赦。”
莱拉趴在田埂上,手里拿着那把弑神级的长弓,摒息凝神整整三个小时,只为了射死一只试图落在卷心菜上的菜粉蝶。
箭矢上附带的必中魔法,把那只蝴蝶连同后面的岩石一起轰成了渣。
而艾莉亚则接管了家务。
她把艾尔的那间小木屋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有些病态。
“这件衣服是艾尔最喜欢的衬衫。”
艾莉亚在洗衣服时,会特意把艾尔的旧衣服单独拿出来,不用任何魔法清洁术,而是用手一点点搓洗,仿佛这样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晾干后,她会把脸埋进衣服里,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味道……快要散掉了呢。”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屋顶看星星。
“呐,艾莉亚。” 莱拉突然开口,“你也喜欢他对吧?”
“……嗯。” 艾莉亚没有否认,“从他为了帮我挡诅咒,背着我走了三天三夜那次开始。”
“我是因为他夸我耳朵好看。” 莱拉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明明别人都说是异类。”
两人沉默了许久。
曾经的竞争对手(虽然当时谁也没说破),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扭曲的共识。
“我们不用争了。” 莱拉苦笑着,“反正我们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是啊。” 艾莉亚握住了莱拉的手,“我们只要替他守住这里就好。谁也不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她们并不知道,这种“共同体”的意识,日后会成为围剿法师的最强联盟。
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人以为伤痛已经抚平。
一位年轻英俊的皇家骑士团长,带着鲜花和诚意来到了风车村。他是来向圣女求婚的。
“艾莉亚小姐。” 骑士单膝跪地,诚恳地说,“三年了,您该走出阴影了。勇者艾尔是英雄,但他希望您能获得幸福。我可以给您最好的生活……”
骑士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到了冰点。
正在劈柴的莱拉停下了动作,手里的斧头泛着寒光。
正在浇花的艾莉亚放下了水壶,脸上依旧带着圣女般温柔的微笑,但那笑意完全没达眼底。
“骑士先生。” 艾莉亚轻声问道,“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呃……作为骑士,我愿意为您献出生命!”
“不,不是那种荣誉的死。” 艾莉亚走近一步,眼里的光芒令人战栗,“是那种毫无价值的、被魔王炸成灰烬连尸体都找不到的死。你愿意为了我去变成一堆烂肉吗?”
“这……” 骑士被这种极端的比喻吓退了一步。
“而且。” 莱拉冷冷地插话,“你能象他一样,明知道我是个脾气暴躁的精灵,还会在暴雨里把唯一的雨披给我,自己淋成落汤鸡吗?”
“你能象他一样,吃下我做的焦黑料理还笑着说好吃吗?”
“你能象他一样,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却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喜好吗?”
两人一人一句,步步紧逼。骑士团长被这两个气场恐怖的女人逼退到了院子外。
“如果做不到。” 艾莉亚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如霜,“那就别用你的脏脚踩艾尔的土地。滚。”
那一刻,骑士团长仿佛看到了两只护食的恶鬼。他落荒而逃。
当晚,两人坐在壁炉前。
艾莉亚看着火光,喃喃自语:
“他们都不懂。”
“这世上没有人比得上艾尔的一根头发。”
莱拉擦拭着长弓,眼神阴鸷:
“如果艾尔还在……我绝对不会再对他傲娇了。我会每天缠着他,给他生一堆孩子,哪怕把法师和你的腿打断也要抢过来。”
“我也是。” 艾莉亚微笑着说出了恐怖的话,“我会把他锁在神殿的谶悔室里,让他只能听我的声音。”
这三年的压抑,并没有让爱意消散,反而让它发酵成了剧毒的酒。
她们不再是单纯的爱慕者,而是被执念扭曲的信徒。
正是带着这种“如果能重来,我要不择手段”的觉悟,当她们几天后在墓地发现那具尸体是假的瞬间——
那个一直被压抑的、名为“不择手段”的潘多拉魔盒,彻底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