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话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季思寒从未窥见的、属于温清凝的沉重过往。
那一个多小时的车内交谈,季思寒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倾听,只有紧握方向盘到发白的指节和眼底翻涌的暗潮,泄露着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她笑容背后的隐痛,独立背后的缺乏安全感,甚至她某些倔强和沉默的根源。
姥姥说得对,他们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独立敏感,都习惯把事藏在心底,用沉默代替沟通,用疏离保护自己。
巨大的心疼和迟来的理解冲刷着他,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立刻、马上回到温清凝身边,把一切摊开说明白的决心。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沉浸在误解和自以为的“结束”里独自煎熬。
然而,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推开车门,重新走向老屋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
季思寒眉头一蹙,本不想理会,但瞥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季鹤卿——心头猛地一沉。
季鹤卿极少直接给他打电话,尤其是这种非工作时段。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祖父。”
电话那头,季鹤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甚至带着罕见的急迫:“今天晚上务必回季家老宅一趟。”
“有要紧事,必须当面谈。”
没有解释,没有余地,直接下达命令。
季思寒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一种烦躁和深深的无力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昨晚才风尘仆仆赶到竹溪村,和温清凝的僵局还没解开,刚得知她沉重过往的冲击还未消化,现在就要被立刻召回?
“祖父,我这边……”
他试图开口,哪怕争取一点时间。
“没有商量的余地。”
季鹤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晚上八点,我要在老宅书房见到你。”
“事关重大。”
说完,不等季思寒再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
忙音传来,季思寒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车内混杂着皮革和淡淡烟草味的冰冷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挫败感。
要烦死了。
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一种不管不顾、关掉手机直接去找温清凝的冲动。
但他比谁都清楚季鹤卿的脾气,更明白能让季鹤卿用这种语气、这么紧急召他回去的“要紧事”,绝非寻常。
很可能是关乎季氏集团,甚至家族存亡的危机。
责任和感情在他心中激烈拉扯。
一边是刚刚得知需要他倾尽所有去呵护弥补的爱人,一边是家族赋予他不可推卸的重担。
最终,理性,或者说那种深入骨髓的责任感,还是压倒了冲动。
他不能拿整个季氏去赌。
至少,他必须回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他睁开眼,眼底布满红血丝,疲惫和烦躁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眼中带着担忧的姥姥,嘴唇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刚才听了姥姥的恳求,下定决心要去哄凝凝,转眼却又要离开。
“姥姥。”
他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我……有点急事,必须马上回市区一趟。”
姥姥看着他瞬间变得灰败的脸色和眼底的挣扎,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豪门子弟,身不由己。她虽然心疼外孙女,但也理解季思寒的难处。
她轻轻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季思寒的手臂,像是安慰,又像是嘱托:“去吧,孩子,正事要紧。”
“凝凝这边……有我呢。”
“你有时间,再来。”
没有责怪,没有挽留,只有老人最朴素的体谅和支持。
季思寒心头一酸,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保证的话,却觉得此刻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他只能再次郑重承诺:“我会尽快处理完,回来找她。”
姥姥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颤巍巍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她裹紧了棉袄,站在路边,朝着季思寒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季思寒最后看了一眼那栋亮着温暖灯火的老屋,咬了咬牙,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古思特调转车头,碾过积雪的村路,缓缓驶离了这个让他心绪起伏、却不得不暂时告别的地方。
姥姥站在雪地里,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村口的拐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慢慢朝老屋走去。
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两个内心都藏着太多事的孩子,最终能跨过这些沟壑,走到一起。
而车子里的季思寒,面色沉郁,将车速提得很快。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枫江,处理完那未知的“要紧事”,然后,立刻回到这里。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等太久,也不会再让任何误会和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
竹溪村的雪光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城市的轮廓在前方逐渐清晰。
一场被迫中断的奔赴,一次紧急的召回,让原本就复杂的局面,蒙上了更多未知的阴影。
季思寒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回到温清凝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