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人老成精,看着屋里这僵持又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两个年轻人,心里门儿清。
她借口说去厨房看看炖着的汤,拄着拐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将房门虚掩上,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季思寒和那个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的温清凝。
少了姥姥在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更加滞重,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无限拉长。
季思寒站在门口,有些无所适从。
他下意识地想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私人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习惯性地寻求一个支点,来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然而,他的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
不对。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房间,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了。
上次他来时,这个房间还保持着老屋原有的质朴,甚至有些简陋。
一张窄小的、只能勉强睡下两个人的旧式单人木床,一张油漆斑驳、摇摇晃晃的小方桌,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
可现在,映入眼帘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那张逼仄的单人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敞的、铺着素色床品的双人床。
脚下冰冷潮湿的泥土地,被光洁的瓷砖所覆盖。
墙壁似乎重新粉刷过,呈现出干净的米白色。
原本的老式木窗也换成了更密封的铝合金窗,甚至还挂着素雅的窗帘。
整个房间,透着一股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与这栋老屋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不再是那个临时落脚、充满临时感的小房间,而是被精心改造过,充满了长期生活气息的空间。
这个发现,像一根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一下季思寒的心。
这种变化,无声地昭示着温清凝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之久,以及她……或许已经将这里真正当作了暂时的“家”,一种打算长久安居的意味。
他那只想放手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最终只能默默收回,将手机重新攥紧在手心。
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也象征着他此刻在这个焕然一新的空间里,那种格格不入的闯入者身份。
他不再是那个理所当然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位置的“季思寒”,而是一个不请自来、打破了某种平衡的“外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温清凝的背影上。
她似乎已经极力控制住了情绪,肩膀不再颤抖,但依旧固执地不肯转过身来,只留给他一个写满疏离和拒绝的背影。
季思寒喉咙发紧,他有很多话想问,想解释,想打破这令人难受的沉默。
他想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想告诉她他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想问问姥姥的身体,更想……确认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可是,看着这陌生的房间,看着她的背影,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就像个突然闯进别人领地的笨拙访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又怕……被彻底驱逐。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清浅却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愈发密集的雪落簌簌声。
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竟是在这样一种物是人非的陌生感和凝固的沉默中开场。
季思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他和温清凝之间的,不仅仅是几个月的时光,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他尚未完全理解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正让他们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