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村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也特别静。
窗外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遥远的犬吠。
温清凝坐在姥姥床边的旧藤椅上，手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映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已经半个月了。
她回到这个生她的村庄，守在身体渐愈的姥姥身边，日子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凝固在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里。
时间像山涧的溪水，缓慢而无声地流淌，却带不走心底那份日益沉重的滞涩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依旧停留在将近两周前，季思寒发来的那句简短的问询：
【姥姥身体好些了吗？】
下面，是她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看到了，当时姥姥正难受，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客气问候，想着晚点再说。
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而更让她心口发凉的是，在她长达半个月的沉默里，季思寒也保持了彻底的静默。
他没有再发来只言片语，没有追问，没有哪怕一句寻常的“在干嘛？”。
聊天框的上一次对话，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温清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屏幕，指尖在那个灰暗的头像上停留。
她几次点开输入框，想要说点什么。
问问他最近忙不忙？
说说姥姥的情况？
或者，只是简单地说一句“我还在竹溪村”？
可是，打出来的字，又被她一个个删掉。
说什么呢？
说他为什么不联系她？
可她自己也未曾主动。
说她想他？
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尤其是在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情况下。
这种近乎零交流的状态，像一场无声的凌迟，一点点消磨着她原本就不多的勇气和期待。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那些被压抑的、敏感的心思，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滋长。
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冷不丁地窜出来，狠狠咬在她的心尖上。
是啊，回想起来，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她主动分享得多一些，而他，永远是那个被动接收、偶尔回应，情绪鲜少有巨大波澜的人。
他的关心，总是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克制，他的世界，似乎永远被她隔绝在核心之外。
之前的一切，难道都只是新鲜感作祟？
现在新鲜感过去了，所以他便觉得索然无味，连敷衍都懒得再给了？
所以她离开这么久，不联系，不出现，他也完全无所谓？
温清凝闭上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
她想起他偶尔流露的、连她自己都怀疑是否看错了的温柔，想起他深夜归来时带着疲惫却依旧会落在她额头的轻吻……那些曾经让她心生悸动的瞬间，此刻在漫长的沉默和可怕的猜疑面前，变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像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觉。
她独立，所以她努力不让自己显得黏人依赖；她清醒，所以她能理智地分析这段关系里不对等的付出；可她同样敏感，所以对方一丝一毫的冷淡和疏离，都会在她心里被放大成无法忽视的信号。
而她并不知道，此刻远在市区的季思寒，正面临着裴司蘅怎样疯狂而不择手段的商业反扑，他肩上的压力有多大，他惯有的冷漠和沉默寡言的性格，在巨大的工作压力和误以为被“冷处理”的负气下，会让他如何笨拙地将所有情绪封存，只会用更极端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信息的不对等，性格的缺陷，空间的阻隔，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将两颗本可靠近的心，越推越远。
黑暗中，温清凝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也终于熄灭了。
她看着那句孤零零的“姥姥身体好些了吗？”，仿佛看到了这段关系最终的、仓促而潦草的休止符。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在内心深处，对自己宣布：
算了。
就这样吧。
我们，这就算是……分手了吧。
没有争吵，没有告别，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话语。
就在这寂静的竹溪村的深夜里，在她单方面的、充满疲惫和失望的猜测中，她单方面地为这段曾经给予她温暖和期待的关系，画上了一个沉默的、充满问号却又带着决绝的句号。
她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
然后，她转过身，替熟睡的姥姥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只有那在黑暗中悄然滑落眼角的一行冰凉的泪，和她紧紧攥住被角、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此刻她内心正在经历的、一场无声的海啸与崩塌。
有些结局，来得静悄悄，却伤得透彻心扉。
而那个被她判定为“从未喜欢过”的男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感情的崩坏，往往始于最细微的裂缝，和最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