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季思寒将车驶入月汐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引擎熄火后,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表盘微弱的荧光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
自从温清凝飞往国外参加时装周,他便鲜少回到这里。
这所公寓承载了太多他与她之间的私密记忆,空旷时,只会将那份思念与此刻的孤寂放大到令人难以承受。
如今,这里暂时住着林砚深,多少驱散了些许冷清,但终究填补不了那个专属位置的缺失。
他推门走进公寓,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光线温和。
客厅整洁得过分,带着一种酒店式的、缺乏人气的规整,那是林砚深一贯的作风。
空气里,早已闻不到属于温清凝的那份清浅的、带着些许颜料和布料气息的独特味道。
季思寒松了松领带,将自己陷进客厅的沙发里,闭上眼,试图驱散连日来应对裴司蘅疯狂反扑所带来的精神紧绷。
然而,另一种更深的、绵密的钝痛,却趁虚而入,啃噬着他的内心。
就在她承诺“忙完就尽早回来”的当天,她确实踏上了归国的航班。
然而,她并没有回到月汐公寓,甚至没有告知他一声。
他是从手下例行汇报中偶然得知,她直接辗转去了距离枫江市中心几个小时的、偏远的竹溪村——只因她年迈的姥姥身体突然不适。
他理解她的孝心,也明白事出突然。
他第一时间安排了最好的医疗资源远程支持,甚至委婉提出派专人接姥姥来枫江治疗,但都被她以“姥姥习惯乡下静养,不愿折腾”为由,客气而疏离地拒绝了。
然后,便是长达两周的、近乎失联的状态。
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应对着裴司蘅愈发疯狂的商业攻击,处理着集团庞杂的事务,身心俱疲。
他渴望一丝慰藉,一个能让他暂时卸下防备的港湾。
那个港湾,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温清凝,是他们的家。
可现实是,他们同在枫江,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抽不出完整的一天时间,长途驱车去往那个偏僻的村落;而她,似乎也完全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这和异地恋有什么区别?
不。
季思寒在心底苦涩地否认。
这比异地恋更难受。
异地恋至少有着明确的距离和归期,彼此会因思念而更主动地联系,用声音和文字努力维系着情感的纽带。
而他们现在呢?
同处一城,却像两条平行线,失去了交集。
物理距离的靠近,反而将心理上的疏远衬托得更加刺眼。
最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慌的,是他们之间几乎停滞的沟通。
他的手机界面,停留在他几天前发去的一句询问:“姥姥身体好些了吗?”
状态是【已读】。
下面空空如也,没有回复。
再往上翻,几乎都是他单方面的、简短的问候,“吃了吗?”
“忙不忙?”
“注意休息”。
她的回复,间隔时间长,且极其简短,“嗯”、“还好”、“谢谢”。
她独立,清醒,从不黏人,这是他最初欣赏她的地方。
可此刻,这种过分的独立,却化作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照顾姥姥,或许还有她随身携带的设计工作。
她不需要他的帮助,甚至……可能也不再需要他的关心。
而季思寒自己呢?
他冷静,内敛,习惯掌控,却极度不擅长表达脆弱和依赖。
他也在等,等她的主动,等一个信号,证明她还需要他。
他发出的每一条石沉大海的信息,都在悄无声息地磨损着他的耐心和信心。
双方都在等对方主动。
一个觉得不被需要,一个敏感地保持距离。
没有争吵,没有狗血的误会,只是在这种心照不宣的、可怕的沉默中,情感的纽带正在一点点被风化、侵蚀。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因为空间的距离和心灵的怠惰,正在滑向陌生的彼岸。
这与分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再次浮现,让季思寒的心猛地一缩。
他睁开眼,看着窗外枫江璀璨却冰冷的夜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段感情原来可以如此安静地、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走向岌岌可危的边缘。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指尖在温清凝的头像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害怕得到的依旧是沉默,或者更糟,是礼貌而疏远的回应。
就在这时,客卧的门轻轻打开,林砚深走了出来,看到沙发上的季思寒,愣了一下:“季总,您回来了。”
季思寒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应了一声:“嗯。”
他起身,走向书房,留下一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
而在遥远的竹溪村,温清凝刚服侍姥姥睡下,独自坐在老屋昏黄的灯光下,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季思寒的聊天界面。
她看着那条几天前他发来的问候,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敲下任何字眼。
她轻叹一声,熄灭了屏幕,将脸埋入掌心。
月光透过木窗,洒满一室清辉,也照见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的无形鸿沟。
有些裂痕,生于静默,长于猜疑,或许终将,无声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