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道宁彩霞什么脾性。
那是半点亏不肯吃的主,仗着父母在后头兜底擦屁股,天王老子来了都敢怼。
上辈子自己在沉家受尽憋屈,半夜蒙着被子掉眼泪时,不是没幻想过:要是换作宁彩霞,她会怎样?
现在,她亲眼看见了。
沉建国和李秀兰被骂得讪讪的,头都抬不起来。
那个欺软怕硬,惯会装乖卖巧的小绿茶精沉清瑶,此时只会红着眼往哥哥身后缩。
再看看一直以温润持重示人的沉翊,那张脸青了又白,额角青筋都在跳……
别说,还真有点解气。
沉翊最恨什么?最恨旁人拿他跟秦执比。
被宁彩霞指着鼻子骂不如秦家体面,简直象一桶滚油浇在心火上,烧得他胸口发闷,眼前黑了又黑。
“泼妇!”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沉翊娶不起你!”
他撂下话,转身就要走。
可走到门口却不得不停步。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保镖堵在门前站岗放哨。
一位大汉动作利落地俯身探入车门,小心翼翼地将里头的人横抱出来。
秦执闭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任由人动作,象一尊没有生气的玉像。
另一人迅速将空着的轮椅拎出,拿进门展开、摆正。
抱人的那个缓而稳地将秦执放回轮椅上,替他理了理膝上的薄毯。
整个过程安静、缓慢,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凝重氛围。
管家立在门边,微微朝他们躬身:“劳驾,请稍候片刻。”
就这么一个大门,被秦家的人与轮椅稳稳占住。
沉家一行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硬生生被堵在了原地。
方才冲天火气,在这停顿的片刻,一点点冷却、沉淀。
最后化作难堪的尴尬,黏在每个人的背上。
这场闹剧闹到秦家人眼皮子底下了,还不知道对方在心里怎么耻笑他们呢。
宁怀远和蒋琼兰总算反应过来,急急上前打圆场。
宁怀远一把拉住沉建国的骼膊,挽留他:“哎呀,亲家,孩子年轻气盛,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快,里边请,茶都备好了!”
今天这事传出去,本就忌惮宁彩霞名号的富贵家庭,更不敢上门求亲了。
除了怨种沉家,谁还敢娶宁彩霞?
蒋琼兰明白这个道理,堆起笑,去扯李秀兰的衣袖:“彩霞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脾气是冲了点,可心眼不坏……往后成了一家人,慢慢教,慢慢教……”
宁采薇从楼梯走下来,对宁彩霞道:“差不多行了。你再这么闹下去,把人面子踩进泥里,谁还肯娶你?”
“你心心念念的沉太太,还想不想做了?”
宁彩霞胸口剧烈起伏,在看到秦执的那刻起,畏惧得挺直腰背,立正站好。
上辈子的记忆被禁锢在秦家老宅,关禁闭学规矩的恐怖回忆全回来了。
瑟瑟发抖间,被宁采薇的声音拉回冰冷的现实。
秦瘸子,她是不可能再嫁一次了。
其他豪门子弟,谁没听过她宁大小姐骄纵的名声?
肯娶的,大概也就眼前这个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却始终没对她吼一句重话的沉翊了。
至少……他能自己站着,自己能走。
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她咬着下唇,飞快地瞥了沉翊一眼。
对方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里的怒意退了些。
宁彩霞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小算盘。
沉家父母好欺负,沉翊脾气好,她嫁过去依旧可以作威作福。
但她不会感激宁采薇的提醒,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宁采薇,你是属乌龟的吧?上辈子可真能忍。”
说完,宁彩霞顺着父母递过来的台阶,朝着沉家三口,干巴巴地说了句:
“……对不起,你们别跟我计较,刚才我说话重了。”
沉翊看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胸口郁气还在翻腾。
可目光扫过一旁沉默进门的秦执,扫过父母紧张期待的眼神,再想到公司里那些等着填的窟窿……
他闭了闭眼。
男人,必须得忍。
利益,压过了意气。
他轻轻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恩”字。
沉清瑶在一旁红了眼圈,满心不服,却被李秀兰死死攥住了手腕,压了回去。
宁采薇退后半步,看着这迅速“息事宁人”、重归“和睦”的一幕,觉得荒谬又好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
老话不假。
要不是她铁了心要逃,这沉家往后的日子,鸡飞狗跳,天天唱戏,怕是比电视剧还精彩。
留下来瞧瞧,也算个乐子。
她心情不错,一抬眼,正对上章映雪望过来的目光。
章映雪一手牵着儿子秦昭,站在稍远处,将方才那场闹剧从头看到了尾。
她脸上还带着“我是谁我在哪,这还是正常世界吗”的错愕,目光与宁采薇相接时,微微一愣。
从对方的穿衣打扮,以及与宁家夫妇相象的五官,猜出这位应该是宁家那位二小姐。
宁采薇礼貌地朝她点点头,笑了一下。
章映雪心头莫名一松。
看起来……倒是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性子。
经过宁彩霞这么一出闹,她对宁二小姐所求不高,能讲得信道理,好相处就谢天谢地了。
甚至在内心感激。
老天爷。
幸好嫁进来的是这位二小姐。
若是换了那位大小姐,就凭她那通能把未来婆家骂得抬不起头的本事……
往后这秦家老宅,她怕是连门坎都不敢带着昭儿跨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