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块钱,被莫风整整齐齐地压在《正常人行为仿真准则》下面。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笔通过“技能变现”获得的合法收入。意义重大。
根据《准则》第四十章“个人资产配置”第一条:收入应优先用于改善基础生存条件,以维持稳定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他需要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告别坐在纸箱上吃饭、写字的“临时安置”状态,是回归正常社会的重要一步。
莫风的目标很明确:江城市西郊的“淘淘巷”二手家具市场。
那里符合《准则》中关于“性价比”和“实用主义”的消费原则。
淘淘巷里,旧家具堆积如山,空气中混合着木屑、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
正常人会觉得这里杂乱无章,但莫风的大脑却自动将眼前的景象解析成了无数个数据点:沙发的磨损程度、衣柜的榫卯结构、木材的含水率……
他象一个巡视领地的国王,冷静地在这些被时间遗弃的物品中穿行。
很快,他锁定了一家店。店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老钱旧物”。
店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灰,眼神浑浊,百无聊赖。
莫风一眼就看中了一套朴实无华的松木桌椅。
桌子一米二长,桌面有几道划痕,但结构稳固。椅子是配套的,靠背高度正好能支撑到肩胛骨。完美。
“老板,这套桌椅怎么卖?”
莫风走上前。
钱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伸出两个手指头:
“二百。”
价格合理。莫风正准备付钱,钱老头却忽然站了起来,拦住了他。
“小伙子,我看你一表人才,这破桌子配不上你。”
他指了指店铺最里面,一个被蒙着厚厚防尘布的庞然大物,
“我给你推荐个好东西。”
他一把扯下防尘布,露出一座雕龙画凤、样式浮夸到令人发指的红木衣柜。柜门上镶着几块已经发黄的贝壳,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暴发户气息。
“怎么样?”
钱老头用鸡毛掸子敲了敲柜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正经老红木,当年可是花了血本的。看你有缘,八千块,你搬走!”
莫风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一条“正常人准则”会建议一个刚够钱买桌子的人,去买一个八千块的衣柜。
“谢谢,我只需要桌子。”
莫风礼貌地拒绝。
“别啊!”
钱老头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强硬,
“我这店里的东西,不单卖。你要么就桌子椅子加这个柜子,打包八千一,一起带走。要么,就什么都别买。”
莫-逻辑分析师-风的大脑瞬间亮起红灯。
不合理。这是一种极度不合理的商业行为。捆绑销售通常是为了清库存,但桌椅是刚需品,衣柜是滞销品,这种捆绑方式只会吓跑所有潜在客户。
系统出现bug了,必须修复!
莫风没有走。他退后一步,开启了“超验直觉”扫描模式。
目标:钱老头,男,约65岁。
扫描开始。
钱老头看似在推销,但他的眼神,每隔三十秒,就会不受控制地瞟向巷口。他在等人。
他抚摸家具的手法,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安抚。
他的指尖会在衣柜柜门上那条最深的划痕上反复停留。这是典型的“仪式化安抚行为”。
最关键的,是他的鸡毛掸子。那是一根崭新的掸子,标签都还没撕。
但一个二手店老板,为什么要用一根崭新的掸子,去拂拭一件旧家具?
答案只有一个:这不是打扫,这是“供奉”。
莫风的大脑飞速匹配。【关键词:等待、仪式、特定物品依恋、丧失感……】
匹配对象:“病友”李阿姨。她的儿子意外去世后,她每天都会把儿子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并且拒绝任何人进入。那个房间,就是她的“病灶”。
诊断出来了。这些家具,就是钱老头的“病灶”。
他不是想卖掉它们。他是想通过设置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交易”,来永远地留住它。
他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守护着与这些家具相关的某段记忆。
想通这一切,莫风走上前,用一种医生看待病人的悲泯眼神,看着钱老头。
“老板,”
他开口了,
“这个衣柜,它病了。”
钱老头愣住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停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
“它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莫风指着柜门上的划痕,语气严肃,
“这道伤痕,是它的心理创伤。它一直没能走出来。”
钱老头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神从浑浊变得惊骇。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您每天用新的掸子擦它,不是在除尘,是在进行‘心理按摩’。您拒绝把它卖给正常人,是在为它进行‘社会隔离’。您在用您的方式保护它,但这种过度的保护,正在加重它的病情。”
莫风的话,切开钱老头用几十年岁月伪装起来的硬壳。
“它需要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新的主人,来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永远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和您一起……慢慢烂掉。”
“你给我滚!”
钱老头突然爆发了,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被看穿的恐慌,
“你个神经病!滚出我的店!”
他挥舞着鸡毛掸子,朝莫风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莫风没有躲。因为《准则》里说,面对情绪失控的目标,闪躲是一种示弱和挑衅。他应该站着不动,用平静来感化对方。
然而,就在鸡毛掸子即将落在他头上的前一秒,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是林溪。
她今天来淘淘巷,是想找一些有设计感的旧海报当素材。
没想到,刚一进巷子,就看到了她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画面:那个变态邻居,又在对一个无辜的老人进行精神控制!而且这次,老人已经被逼得要动手了!
“住手!”
林溪张开双臂,象一只护崽的母鸡,把莫风护在身后,对着钱老头喊,
“不许打人!我已经报警了!”
钱老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林溪,又看了看她身后一脸平静(在林溪看来是冷漠无情)的莫风,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头子!你们给我等着!”
他扔下鸡毛掸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场面瞬间失控。周围的店主和顾客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哎哟,老钱这是怎么了?”
“好象是这两个年轻人,把老钱给气哭了。”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欺负老人家呢?”
林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本想见义勇为,结果现在成了“恶人”的同伙。她回头,狠狠地瞪了莫风一眼。
莫风却完全没接收到她的愤怒。他的大脑正在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局面。
【危机升级:目标情绪崩溃,引发围观,舆论导向负面。】
他从林溪身后走出来,看着坐在地上哭得象个孩子的钱老头,平静地说:
“哭,是一种有效的情绪释放。根据他的哭声分贝和泪液分泌量,预计持续时间为十五分钟。这是‘哀伤治疔’的必要阶段,我们不应该打断他。”
林溪听着这番冷血到极点的分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震碎了。
这个人,是魔鬼吗?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一把抓住莫风的骼膊,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巷子外面拖。
“你快走!我求你了!你离这个世界远一点好不好!”
莫风被她拖着,踉跟跄跄地离开了骚乱的中心。
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的数据库显示,林溪此刻的“攻击性”,源于“恐惧”和一种名为“保护欲”的非理性情感。
被拖出淘淘巷,林溪终于松开了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他的眼神象是看一个行走的生化武器。
“莫风,我警告你。你再敢去骚扰我们小区的独居老人,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送去警察局!”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莫风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领。桌子没买成,还被粘贴了“老人骚扰犯”的标签。
任务,彻底失败。
他掏出《准则》,在空白页上写道:
“资产配置计划受阻。原因:在交易过程中,对目标的内核病灶进行了过度精准的语言干预,导致其心理防线崩溃。同时,友邻单位(502住户)的介入,导致事态复杂化。”
“结论:正常人,似乎并不喜欢被直接告知真相。”
他正准备把《准则》收起来,手机却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莫风接起电话。
“喂?是莫风哥哥吗?我是夏小暖呀!”
电话那头,是那个被他救过的女孩,声音活泼又带点神秘,
“莫风哥哥,你现在有空吗?我这里……有一个大案子要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