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柳如烟孤零零地站在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前,周围是宾客们或探究、或嘲讽的目光。但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坍塌了一角。
(“他走了……”)
这个念头,象一颗冰冷的钉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好不容易挨到致辞结束。她不顾一切地提起裙摆,不顾形象地冲出了宴会厅,高跟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
“柳总!柳总您去哪儿?”陈凯在后面喊。
“滚开!!”
柳如烟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尖锐得破了音。
她冲出酒店大门,甚至没有等司机,直接拦了一辆的士。
“去……去兰山公馆!快!!”
一路上,她疯狂地拨打林凡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荡,每一次都象是在对她的嘲笑。
(“关机……他又关机了!”)
(“这次不是没电,不是信号不好……他是故意的!”)
柳如烟的手在发抖。
她想起了刚才林凡在宴会厅里那个平静的眼神,那个仿佛看透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
(“……我错了。”)
(“我不该为了面子……不该为了那个该死的陈凯……让他受委屈。”)
车子还没在公寓楼下停稳,她已经落车,疯了似的冲进了电梯。
“叮。”
电梯门打开。
她颤斗着手,按开了指纹锁。
“林凡!!”
她推开门,大声呼喊。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室的死寂。
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总是坐在沙发上等她的身影,也没有那盏为她留着的暖黄色的灯。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那是林凡昨晚做饭留下的味道,但此刻闻起来,却只有透骨的凄凉。
“林凡?你在家吗?别跟我开玩笑了……”
柳如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侥幸,她冲进了卧室。
没人。
床铺得整整齐齐,冷冰冰的,仿佛很久没有人睡过。
她冲进厨房。
没人。
洗好的碗筷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就象是在做一个无声的告别。
一种巨大的恐慌,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她。
“不……不会的……”
她象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冲向了那个步入式衣帽间。
“哗啦——”
衣柜门被拉开。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钉在了原地。
那个属于林凡的小角落……
空了。
除了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在晃动,那些原本挂在那里的、被她嫌弃过的廉价西装、那些洗得发白的格子衫……全都不见了。
她不信邪地拉开抽屉。
空的。
他的内衣、袜子、手表……所有属于他的私人物品,全都消失了。
“……”
柳如烟跟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猛地转头,看向了地毯中央。
那个原本放在那里、被林凡说是“换季整理”的银色行李箱……
也不见了。
(“他……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带着他的东西,带着他的衣服……甚至带着他的牙刷……彻底地……走了。”)
柳如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她发疯似地冲向书房。
抽屉被拉开。
那个装着他们“回忆”的铁皮饼干盒……不见了。
那本写满了他“暗恋心事”的日记本……也不见了。
家里关于他的一切痕迹,仿佛被人用橡皮擦,一点一点,擦得干干净净。
就好象……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存在过一样。
“林凡……你混蛋!!”
柳如烟跌坐在地毯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象个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这个家里之所以象个家,是因为有他在。
是因为有那盏永远为她留着的灯,有那碗永远温热的汤,有那个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怎么冷落、都永远会在原地等她的男人。
可是现在……
灯灭了。
汤凉了。
人……走了。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客厅墙上的那个挂历。
那个被林凡用红色马克笔,重重圈出来的日期。
(“……七天。”)
柳如烟呆呆地看着那个红圈。
她想起了林凡当时说的话:
(“……要是官宣失败了,你可就得愿赌服输……”)
她突然想起,自己当时是多么的自信,多么的高高在上。
她以为那是林凡在跟她调情,是在跟她要“奖励”。
可现在看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奖励。
那是他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他早就想走了。”)
(“那个红圈……根本不是什么纪念日……那是他的……‘离开倒计时’。”
(“他在给我倒数……看我能不能在他离开之前……挽回他。”)
(“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坚定地选择他……”)
(“可是……”)
柳如烟捂住了脸,绝望的泪水从指缝中涌出。
(“……可是我搞砸了。”)
(“……我为了所谓的面子,为了所谓的公司利益……为了那个该死的陈凯……”)
(“……我亲手……把他推开了。”)
(“如果当时……如果当时我没有尤豫……如果我冲上台……如果我大声告诉所有人他就是我的丈夫……”)
(“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他了?”)
悔恨。
无穷无尽的悔恨,像海啸一样,将她彻底吞没。
她拿出手机,颤斗着手指,再次拨通了那个已经关机的号码。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手机没电,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在这空荡荡的豪宅里,在这无边的黑夜中。
那位不可一世的“冰山女王”,终于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哭得象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空荡荡的豪宅里,柳如烟握手机,象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拨打了多少次那个号码。
每一次“已关机”的提示音,都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她蜷缩在沙发上,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机械性的动作——重拨,重拨,再重拨。
直到……
“嘟——嘟——”
通了!
那一瞬间,柳如烟的心脏猛地收缩,巨大的喜悦和恐慌同时涌上心头,让她差点拿不住手机。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林凡那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背景里还有嘈杂的人声和行李轮子滚动的声音。
“林凡!!”
柳如烟的声音尖锐而颤斗,带着浓浓的哭腔:
“你在哪儿?!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关机?!”
“刚下飞机,才开机。”林凡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惬意,“怎么了?柳总这么大火气?”
“你……”柳如烟被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态度气得想哭,“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走了……”
“走?”林凡笑了,“我当然要走。愿赌服输嘛。”
“不!我不许!”柳如烟急了,“那个赌约不算!是被陈凯搞砸了!我是想官宣的!我真的……”
“嘘。”
林凡打断了她慌乱的解释。
“柳如烟,咱们是成年人。输了就是输了,别找借口。”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输了,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柳如烟一愣。
“东西我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了。”林凡淡淡地说道,“你去把它签了。”
“……”
柳如烟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东西……”)
(“签了它……”)
在豪门剧本里,这种时候放在桌子上让妻子签的东西,只有一样——《离婚协议书》。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
书房的窗户没关,夜风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她看向书桌。
空的。
桌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没有东西!”柳如烟惊慌失措地对着电话喊,“林凡你骗我!根本没有!”
“恩?被风吹跑了?”林凡的声音有些意外,“你找找地上。”
柳如烟顾不上什么总裁的形象,她跪在地上,在那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疯狂地摸索。
终于,在书桌的夹缝角落里,她看到了一张被风吹落的a4纸。
那一刻,她的手都在抖。
她不敢捡。
她怕看到那几个让她心碎的大字。
“我不签……呜呜呜……我不签……”
柳如烟趴在地上,抱着那条桌腿,哭得象个无助的孩子:
“林凡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要离婚……求求你别逼我……”
“我有钱了……我有10个亿的投资了……我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别跟我离婚……”
她颤斗着伸出手,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上面的标题——
报名人:柳如烟。 课程目标:增强腰腹力量,提升身体柔韧度。 备注:家属特别要求,重点训练下腰和劈叉。
“……”
柳如烟跪在地上,手里拿着这张纸,整个人都石化了。
电话里,林凡理直气壮的声音传来:
“哭什么哭?让你练瑜伽委屈你了?”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开启了嘲讽模式:
“就你那个老腰,僵硬得跟钢板似的。《双修秘籍》里那些高难度姿势,你做得来吗?”
“让你直接练那个,我怕把你腰给折断了!到时候我还得伺候瘫痪老婆,我亏不亏?”
“所以,”林凡总结道,“愿赌服输。既然官宣失败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去练瑜伽!先把基本功打好!等我回来验收!”
“要是练不好……哼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柳如烟呆呆地听着电话里男人的“训斥”。
没有离婚。
没有抛弃。
他只是……嫌弃她腰不好?嫌弃她姿势少?
“噗嗤。”
柳如烟又哭又笑,鼻涕泡都差点冒出来了。她紧紧地把那张瑜伽报名表抱在怀里,象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混蛋。”
她破涕为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撒娇:
“……练就练!谁怕谁啊!等回来……我……我吓死你!”
确认了林凡没有抛弃她,柳如烟的理智终于回归了一些。
“对了……老公,”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现在……去哪儿了?为什么会有行李箱滚动的声音?”
“出差啊。”
林凡回答得理所当然。
“出差?!”柳如烟急了,“去哪儿出差?和谁?去多久?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啊!”
“怎么没说过?”林凡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惊讶,“我不仅说过,我还打了申请报告,你还亲自签了字审批的!”
“怎么可能?!”柳如烟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签过……”
“叮咚。”
微信响了一声。
林凡发来了一张图片。
那是那张【如烟金融员工长期外出公干/休假申请表】的高清扫描件。
在申请人那一栏,写着“林凡”。 在事由那一栏,写着“绝密市场调研(封闭式)”。 而在最下方的“总裁审批”栏里……
赫然签着她柳如烟那龙飞凤舞、如假包换的亲笔签名!
“看清楚了没?”林凡哼了一声,“白纸黑字,抵赖不掉吧?”
“我当时拿给你签保险单的时候,顺嘴就跟你提了,说我要去云南考察个大项目,是你自己只顾着看报表,‘嗯嗯嗯’地就签了字。”
“现在反过来说我没报备?”
林凡倒打一耙,语气里充满了“被忽视”的委屈:
“柳如烟,你是不是平时太忽视我了?连老公要出差一个月这种大事,你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
柳如烟看着那张签名,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林凡让她签字的场景。
(“是吗……”)
(“我居然……真的忘了?”)
(“我居然连他要走一个月都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给他签字?”)
巨大的愧疚感再次淹没了柳如烟。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渣女!
老公为了这个家赚了两亿,又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给她报瑜伽班,出差前还特意跟她报备……结果她呢?她不仅把这事儿忘了,还差点误会他要离婚!
“对不起……老公……”
柳如烟握着电话,愧疚得抬不起头:
“……是我不好。是我太粗心了。”
“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缺钱了就跟我说。”
“总之……早点回来。”
“行了行了,知道了。”林凡在那头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要去深山老林了,信号不好,这一个月可能经常联系不上。你自己在家乖乖练瑜伽,别给我偷懒!”
“恩!我会的!”柳如烟乖巧地点头,象个刚入学的小学生。
“挂了。”
“嘟——”
电话挂断。
柳如烟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机,看着窗外的月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走了。
但他还会回来。
而且……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瑜伽报名表,脸颊微微发烫。
(“……等着吧,林凡。”)
(“等一个月后你回来……我会让你知道……我的腰……到底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