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云要在市府新闻厅召开记者会的消息,象一阵风,在不到半小时内吹遍了铁原市的每个角落。
钢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工人们议论纷纷。
“开记者会?他想干啥?想给我们画饼?”
“肯定是想求饶了!兄弟们顶住,不答应咱们的条件,谁也别想好过!”
几个混在人群里,嗓门格外大的“工人代表”四处煽动,维持着这股沸腾的怒火。
市府家属院里,高建军的家里。
钱文博端着茶杯,手却有些抖,茶水都洒了出来。
“老高,这小子要干什么?他难道还有什么底牌?”
“底牌?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嘴硬罢了。”高建军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昨天被楚风云耍了一道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觉得楚风云这就是最后的挣扎,是政治上不成熟的体现。这种时候,越是高调,死得越快。
“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钱文博压低了声音,脸上浮现一抹狠厉,“《铁原晚报》的王牌记者,还有省台的两个刺头,都喂饱了。今天,就让他当着全市人民的面,下不来台!”
高建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楚风云在无数镜头前,被尖锐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的狼狈模样。
……
市府新闻发布厅。
时间还没到,里面已经挤满了人。长枪短炮,各式各样的录音笔和摄象机,象一片钢铁丛林,对准了主席台上那张孤零零的桌子。
没有鲜花,没有背景板,甚至连个倒水的服务人员都没有。
主席台上只放了一把椅子,一支麦克风。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个人的战场。
随着侧门被推开,全场的闪光灯瞬间爆闪起来。
楚风云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那身像征权力的干部夹克,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步伐沉稳,走上了那个万众瞩目的主席台。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麦克风后,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镜头。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淅可闻。
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开场白,等着他的辩解,或者他的道歉。
“今天,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半个字。”
楚风云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沉稳而清淅。
“我只想请大家见一个人,听一个故事。”
说着,他朝侧门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那扇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身形瘦削、神情憔瘁的中年人,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全场哗然!
“那……那不是钢厂图书馆的王师傅吗?”
“石头王?他怎么来了?”
“我靠,我没看错吧,是王建国!”
堵在厂门口,通过大屏幕看直播的工人队伍里,爆发出了一阵更大的骚动。尤其是那些在钢厂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谁不认识这个出了名的技术狂人,倔老头?
高建军和钱文博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钻进心里。
王建国走到台前,他没看台下任何一张脸,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颤斗着戴上。他握着麦克风,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我叫王建国,在钢厂干了四十年。我不是来帮谁说话的,我就是想把我这几年,亲眼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悲愤。
“咱们厂里,用德国进口的克虏伯设备炼出来的特种钢,一吨能卖上万块。可在刘胜利的帐本上,这些好钢都成了‘冶炼失败的废品’,一吨几百块,卖给一家叫‘宏达贸易’的公司。”
“咱们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技改资金,进口的最新设备,还没开封,就被拆成零件,当废铁卖了。刘胜利他们住着豪宅,开着豪车,用的就是咱们工人的血汗钱,是我们孩子的救命钱!”
王建国越说越激动,布满老年斑的脸涨得通红。
随着他的讲述,背后那面巨大的电子屏幕,亮了。
先是一段段模糊的偷拍视频。夜色中,一辆辆没有牌照的卡车,悄悄驶入三号仓库,拉走一卷卷贴着“次品”标签的钢材。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页页手写帐本的复印件。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日期、车牌号、吨位……
最后,是一张清淅的资金流向图。箭头从“宏达贸易”出发,经过十几个皮包公司的辗转腾挪,最终导入一个个境外的私人账户。每一个数字,都触目惊心。
证据的轰炸,让整个发布会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钢厂门口,几千名工人鸦雀无声。
愤怒、震惊、难以置信……最后,所有情绪都汇成了一种巨大的、被欺骗、被玩弄的背叛感!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保卫饭碗,实际上,他们是在为一群掏空自己饭碗的硕鼠站岗!
他们声嘶力竭要“还我厂长”,可这位“厂长”,却在背后把他们卖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看着屏幕上刘胜利脑满肠肥的照片,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他猛地扔掉手里“还我饭碗”的横幅,举起那双布满老茧和铁屑的手,指着屏幕,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国贼!”
这一声怒吼,像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国贼!”
“杀千刀的刘胜利!”
“把我们的血汗钱还回来!”
所有工人的怒火,瞬间调转了方向,汇成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洪流。
发布会现场,在短暂的死寂后,闪光灯再次疯狂地闪铄起来,记者们象是疯了一样往前挤。
王建国完成了他的使命,被人扶着走下台。
楚风云重新走到了麦克风前。
他等现场的骚动稍微平息,目光如电,扫过所有的镜头。
“刘胜利,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木偶。”
“在他背后,有一个名为‘光复会’的组织,象一只巨大的黑手,操控着这一切。”
“现在,我想借着这个机会问一句,”楚风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千钧,“铁原市的某些领导,你们对这个组织,真的……闻所未闻吗?”
镜头下。
市府大楼的办公室里,高建军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钱文博则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两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