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走廊的灯光惨白,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子发酸。一名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对楚风云和几名市局的刑警说道:“人是抢救过来了,但送来得太晚,毒素已经对中枢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植物人。
这个词在众人心里盘旋。
线索,就这么硬生生地断在了刘胜利这里。
楚风云看着监护室里那个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身影,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他在刘胜利身上看到的,不是一个贪官的结局,而是一颗被组织毫不尤豫拔掉的毒牙。
为了灭口,不惜让一枚关键棋子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自杀”。光复会的严密与狠辣,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
“号外!号外!钢厂厂长刘胜利涉嫌巨额贪腐,昨夜被市局抓捕!”
第二天一早,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长了腿,传遍了铁原市的大街小巷。市民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位在钢厂盘踞了近十年的土皇帝,到底贪了多少钱。
然而,对于高建军和钱文博来说,这消息却象是两道催命符。
钱文博的办公室里,烟灰缸早已堆满。
“老高,怎么办?刘胜利被抓了,人赃并获,他要是全招了,咱们……”钱文博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他一夜没睡,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高建军坐在沙发上,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在最初的惊骇过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仔细分析了从市局内部传出的消息,缴获的证据只指向刘胜利及其心腹侵吞国有资产,并未直接牵扯到更高层。
“慌什么!”高建军低喝一声,“刘胜利这条线,已经断了。”
钱文博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你的意思是……”
“他现在要么死,要么就是个活死人。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高建军的眼神变得狠毒起来,“他既然当不成我们的棋子,那就让他当我们的牌坊!”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一个恶毒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立刻让你的人把风声放出去,换个说法。”高建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就说,刘胜利厂长一心为了工人,为了保住钢厂不被楚风云变卖,这才不惜以身犯险,结果被楚风云罗织罪名,构陷入狱!”
“告诉工人们,楚风云抓走老厂长,就是为了扫清障碍,下一步就是要卖掉工厂,砸掉他们所有人的饭碗!”
钱文博听得目定口呆,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这招太毒了!
简直是杀人诛心!
把一个贪得无厌的国贼,塑造成一个为民请命、悲壮倒下的英雄。把楚风云这个反腐的功臣,打成一个不顾工人死活、一心只要政绩的酷吏!
……
谣言,比病毒蔓延得更快。
“听说了吗?刘厂长是为了咱们才被抓的!他不肯签字卖厂,就被新来的市长给害了!”
“我就说那姓楚的没安好心!年纪轻轻当那么大官,一来就要拿咱们开刀!”
“抓了刘厂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咱们三万人都赶出去?这日子还怎么过!”
钢厂死气沉沉的家属区里,恐惧和愤怒的情绪被迅速点燃,汇聚成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洪流。工人们本就对未来充满迷茫和不安,这套说辞,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脆弱的神经。
在几名“光复会”残馀分子假扮的“工人领袖”的暗中串联下,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爆发了。
“罢工!全厂大罢工!”
数千名情绪激动的工人,手里拿着从车间找来的扳手、钢管,高举着匆忙写就的横幅,怒吼着从厂区各个角落冲了出来,汇集到钢厂门口。
“还我厂长,还我饭碗!”
“楚风云滚出铁原!”
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黑压压的人群彻底堵死了钢厂大门,愤怒的矛头,直指市政府大楼。
省内外的媒体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长枪短炮对准了激愤的人群,摄象机将这一幕混乱的画面,通过电波传遍了全省。
铁原市的形象,一落千丈。
市委书记蒋正兴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得几乎要爆炸。省委主要领导的问责电话,语气严厉,措辞尖锐,每一个字都象鞭子一样抽在蒋正兴的脸上。
“立刻召开紧急常委会!”蒋正兴挂断电话,对着秘书吼道,额上青筋暴起。
市委常委会议室,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蒋正兴铁青着脸,将省里的批评传达了一遍。
钱文博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是痛心疾首的表情:“蒋书记,各位同志,钢厂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很痛!楚风云同志年轻有魄力,想干事的心情我理解,但做事的方法,实在是太操之过急了!快刀斩乱麻是好事,可不能把工人的饭碗也一起斩了啊!现在几千人堵在市府门口,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这番话,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
“是啊,平息民愤要紧。”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工人的情绪。”
几个常委纷纷附和,墙倒众人推。
高建军叹了口气,假惺惺地打着圆场:“各位,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风云同志身上。钢厂的问题积重难返,是个老大难。但是,眼下的局面确实已经失控。我建议,是不是可以先免去风云同志改制小组组长的职务,由市里出面安抚,后续再从长计议。这也是为了保护年轻干部嘛。”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直接将楚风云推上了火山口,架空了他所有的权力。
一时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风云身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冷漠。
这位从京城来的天之骄子,上任不到一个月,就陷入了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绝境。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如何辩解,如何狼狈。
然而,楚风云从头到尾都只是平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
楚风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要平息事态,很简单。”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风云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蒋正兴的脸上。
“给我一个小时,我将召开一场面向全市的新闻发布会。”
“把真相,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