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仪的操作员抓着设备,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盯着屏幕,手指在按键上来回调试。
屏幕上一片死寂的黑。
三十秒过去。
一分钟过去。
年轻专家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就说这不科学……”
话音未落,老专家王庆山猛地扭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年轻专家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操作员的手在颤斗。他再次调整参数,将探测深度推到极限。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屏幕上的波纹开始剧烈波动。
滴——
一声脆响。
微弱,但清淅。
操作员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几乎要淹没在噪点里的微弱光斑,整个人僵在原地。
三秒后,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声音尖锐到破音:“有反应!有生命迹象!就在下面!”
现场瞬间炸开。
“什么?!”
“在哪?!”
“真的有?!”
王庆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夺过显示屏。他盯着那个光点,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放大。数据在跳动,坐标在闪铄。
深度:地下三米。
生命信号强度:微弱但稳定。
数量:多个。
王庆山的喉结剧烈滚动,眼框瞬间红了。他转过身,看向楚风云,声音在颤斗:“楚书记……您是对的……他们真的在那里……”
矿工家属们冲了过来,跪倒在地上,哭声震天。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双手合十对着夜空不停磕头。
记者们的快门声响成一片。闪光灯爆闪,所有镜头都对准了那个站在图纸前的男人。
楚建业走到楚风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停留了三秒,力度很重。
楚风云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看了一眼手表:“还剩三十八分钟。”
王庆山立刻组织助手开始数据分析。三台计算机同时运行,地质结构图、岩层密度、瓦斯浓度分布……所有数据被输入模型,开始推演挖掘方案。
五分钟后,王庆山拿着一叠报告走到楚建业面前。他的脸色很凝重。
“省长,方案可行。”他停顿了一下,“但极度危险。”
楚建业的眉头皱起来:“说。”
“第三通风井废弃太久,井壁结构已经严重老化。”王庆山指着图纸上的红色局域,“我们需要垂直挖掘三米,打通避难所的顶部。但挖掘过程中,随时可能引发局部坍塌。”
他抬起头,声音很沉:“第一个下去的人,风险最大。如果井壁突然垮塌,根本来不及撤离。”
这句话象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救援队长的脸色变了。他看了看身边的队员,那些年轻的脸上都写满了尤豫。
不是怕死。
是怕没意义地死。
如果第一个下去的人被砸死在井里,后面的救援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楚风云脱下了外套。
他随手将外套扔给孙大海,从旁边拿起一顶黄色安全帽,扣在头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我是现场总指挥。”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象钉子一样钉进所有人心里。
“我第一个下去。”
轰——
这句话炸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救援队长第一个冲过来,声音急促:“书记!不行!太危险了!”
孙为民也冲了上来,脸色惨白:“楚书记,您不能下去!您是指挥中枢,您要是出事了,整个救援就乱了!”
赵立新拦在楚风云面前,双手张开:“书记,让我去!我年轻,就算出事也值得!”
连那些刚才还对楚风云心存芥蒂的矿工家属,此刻都冲了过来。一个老矿工跪在地上,拉着楚风云的裤腿:“书记,您不能去!我儿子还在下面,但您不能拿命去换啊!”
楚风云没有说话。他只是扫了一眼所有人,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
“我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质疑了?”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楚风云转身看向救援队长:“我下去,你们才有信心。我是总指挥,我不只是在上面动动嘴皮子。”
他弯腰检查安全绳的扣环,手指拉扯绳索,确认强度。
“组建第一梯队,跟我走。”
救援队长的喉结滚动,他看了看身边的队员,那些年轻人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队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
就在楚风云转身走向井口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宇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抢过旁边的安全帽扣在头上。他追上楚风云,挡在他面前。
两人对视。
陈宇的眼睛红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书记,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扛。”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象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要下,我们一起下。”
楚风云盯着他,没有说话。三秒后,他伸手拍了拍陈宇的肩膀,力度很重。
“走。”
陈宇的眼泪掉下来。他用力点头,跟在楚风云身后。
“我也去!”周国华冲了出来,抓起安全帽。
“算我一个!”孙为民跟上。
“还有我!”赵立新大步向前。
一个接一个。
县委的干部们,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他们戴上安全帽,绑好安全绳,站成一排。
没有人说话。
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同一种光。
楚建业看着这一幕,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走到楚风云面前,声音低沉:“你疯了。”
楚风云没有回头:“我很清醒。”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会让多少人心惊胆战?”楚建业的声音在颤斗,“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楚风云终于转过身。他看着楚建业,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坚定。
“小叔,如果今天我不下去,那些矿工会死。如果我下去出事了,至少我试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
“我不是来当官的。我是来做事的。”
楚建业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五秒后,他猛地挥手:“去!都给我活着回来!”
楚风云转身,大步走向井口。
身后跟着十几个绑好安全绳的身影。
探照灯的光柱打在那个黑洞洞的井口上。冷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泥土和硫磺的气息。
楚风云站在井口边缘,低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抓住安全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记住,下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听我指挥。”
“是!”
楚风云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里。
陈宇咬着牙,跟着跳了下去。
一个接一个。
十几道身影,消失在那个吞噬光明的井口。
地面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个黑洞。
楚建业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王庆山紧紧盯着生命探测仪的屏幕。
矿工家属们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记者们举着相机,手指悬在快门上。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