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人民路东段,王老汉从巷子里推出早餐车。铁皮炉子还冒着热气,蒸笼里的包子刚出锅。
他在老地方停下。展开折叠桌,摆好碗筷。
五点四十分。
三辆城管执法车从路口拐进来。车灯刺破晨雾。
王老汉抬起头。手里的勺子顿住。
车停在他面前。车门打开,跳下来八个城管队员。
领队是三中队副队长刘强。他戴着白手套,拿着执法记录仪。
“王师傅,昨天通知你了。今天开始这里不能摆摊。”
王老汉没动。
“我在这儿摆了十五年。”
刘强走过来。
“我知道。但现在是创卫期间,必须清理。”
王老汉的手攥紧勺子。
“那我去哪儿摆?”
“去农贸市场。县里有规定。”
“市场摊位费一个月三百。我一天挣不了五十块。”
刘强的手按在早餐车上。
“这是县政府的决定。我们只是执行。”
王老汉推开他的手。
“我不走。”
刘强退后一步,对身后的队员打了个手势。
四个队员围上来。两个人抓住早餐车的把手,另外两个开始收折叠桌。
“你们干什么!”
王老汉扑过去。被一个队员拦住。
早餐车被推倒。蒸笼摔在地上,包子滚了一地。
王老汉挣扎着想去捡。那个队员抓住他的骼膊。
“别动!防碍公务要拘留!”
王老汉的脚绊在翻倒的炉子上。整个人摔在地上。
手掌按在滚烫的铁皮上。
他惨叫一声。
周围的居民从楼里探出头。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刘强抬头看了一眼。
“收队。”
城管队员把早餐车和折叠桌扔上执法车。车开走了。
王老汉坐在地上。右手掌起了一片水泡。
包子在他脚边。沾满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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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路。
卖水果的小夫妻正在卸货。三轮车上堆着香蕉和苹果。
城管的车停在旁边。
年轻妻子抱着两岁的孩子。孩子在哭。
“求求你们,让我们卖完这一车。这是昨天进的货,不卖掉就全烂了。”
执法队员不说话。两个人上前,抓住三轮车的车把。
丈夫挡在前面。
“这车是我借钱买的。你们不能拖走。”
一个队员推开他。
“不配合就按防碍公务处理。”
丈夫的拳头攥紧。
妻子拉住他。
“算了。咱们走。”
丈夫的眼框红了。
三轮车被拖上执法车。水果从车上滚下来,砸在地上。
妻子抱着孩子蹲下来,捡起几个苹果。苹果已经摔烂了。
她坐在路边。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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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路夜市。
烤串摊主张军正在收拾炉子。
执法车开过来。
张军没抬头。继续收拾。
“张军,把摊子收了。”
张军放下手里的铁签。
“我是退伍军人。当了八年兵。退伍回来没找到工作,只能摆摊。”
执法队员站在他面前。
“我们知道。但规定就是规定。”
张军站起来。
“规定?当年我在边境站岗的时候,可没人跟我讲规定。”
一个队员皱起眉。
“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军的胸膛起伏。
“我就想问一句,你们清理完了,我吃什么?”
“去找民政局。有临时救助金。”
“救助金能发几个月?发完了呢?”
没人回答。
两个队员上前,开始搬烤炉。
张军挡住。
“我说了,我不走。”
一个队员推了他一把。
张军一拳挥过去。
队员躲开。另外三个人冲上来,把张军按在地上。
他的脸贴着地面。嘴里吐出血丝。
烤炉被搬走。铁签子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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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办公楼。
李富民敲门进来。
“陈县长,出事了。”
陈宇抬起头。
李富民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几张照片。王老汉坐在地上,手掌烧伤。年轻妻子抱着孩子哭。张军被按在地上。
陈宇把手机推回去。
“执法过程中难免有些摩擦。”
李富民站在办公桌前。
“不止这些。县政府热线今天早上接了一百多个投诉电话。信访办那边也有人上访。”
陈宇靠在椅背上。
“民政局的救助金发了没有?”
“还在走程序。最快也要三天。”
陈宇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让他们加快速度。”
李富民没动。
“陈县长,我担心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摊贩们情绪很激动,有人在组织联名上访。”
陈宇站起来,走到窗前。
“富民,创卫是省里的硬任务。现在退缩,前面的工作就全白费了。”
他转过身。
“而且,改革从来不会一帆风顺。阵痛是必然的。”
李富民张了张嘴。
“可是……”
“没有可是。”
陈宇打断他。
“通知田建国,继续按计划执行。同时让宣传部加强正面宣传,引导舆论。”
李富民的喉结滚动。
“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
门关上。
陈宇站在窗前。楼下广场上,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们手里拿着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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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办公楼。
孙大海接起电话。
“喂?楚书记?”
电话里传来楚风云的声音。信号断断续续。
“我在……山里……信号不好……”
孙大海提高音量。
“楚书记,县城这边出事了。陈宇搞创卫运动,城管执法太粗暴,摊贩们闹得很厉害。”
“什么……听不清……”
“您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只剩杂音。
孙大海看着手机屏幕。通话中断。
他放下电话,拨通赵立新的号码。
“立新,联系不上楚书记。你那边呢?”
赵立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我刚从信访办回来。摊贩们准备明天集体到县政府门口请愿。”
孙大海皱起眉。
“人数多少?”
“至少两百人。”
孙大海站起来。
“这事不能等楚书记回来了。你现在去找政法委孙为民,让他通知公安局做好准备。”
“我担心陈宇会……”
“不管陈宇怎么想,我们必须防止事态扩大。”
赵立新沉默片刻。
“我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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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农贸市场。
王老汉站在市场入口。手掌缠着纱布。
市场管理员坐在办公室里。
“摊位费一个月三百。先交三个月,九百块。”
王老汉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
他数了两遍。
“只有四百二。”
管理员抬起头。
“那不够。”
王老汉的手攥紧钞票。
“能不能先交一个月?”
“规定就是三个月。”
王老汉站在那里。
管理员低头继续看手机。
王老汉转身走出市场。
门外,十几个摊贩聚在一起。
张军坐在台阶上。脸上还有淤青。
“老王,怎么样?”
王老汉摇头。
“要交九百。我没那么多钱。”
一个卖菜的大妈开口。
“他们就是逼我们走投无路。”
旁边卖鱼的老李点了根烟。
“听说明天有人要去县政府讨说法。”
张军站起来。
“我去。”
王老汉看着他。
“去了有用吗?”
张军的拳头攥紧。
“不去就等死。去了至少还有机会。”
人群安静下来。
王老汉的手按在受伤的手掌上。
“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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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三楼。
田建国站在陈宇办公室里。
“陈县长,今天清理了主干道的八十三个摊位。”
陈宇翻看执法记录。
“过程中有冲突吗?”
田建国尤豫了一下。
“有几起。但都控制住了。”
陈宇合上文档。
“做得不错。明天继续。”
田建国的手攥紧帽子。
“陈县长,我听说摊贩们要集体上访。”
陈宇抬起头。
“你怕了?”
田建国的脸涨红。
“不是怕。是担心出安全事故。”
陈宇站起来。
“建国,你记住一句话。改革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但只要方向对,就要坚持下去。”
他走到田建国面前。
“上访就上访。县政府会处理。你只管做好执法工作。”
田建国咬了咬牙。
“是。”
他转身离开。
走廊里,他掏出手机。
给一个中队长发了条消息。
“明天加派人手。如果有人闹事,立即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