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向已定,楚风云的心如深井,再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在省委大院的秘书生涯,已进入读秒阶段。
消息比他想象中传得更快。
办公厅内,那些曾经只把他当作“背景深厚年轻人”的目光,如今变得敬畏、探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主动请缨去全省闻名的“硬骨头”清源县,担任乡镇一把手。
这份魄力,已经超越了背景所能解释的范畴。
副处长钱明亮特意将他拉到一旁,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感慨万千:
“风云,你这一步,走绝了!也走对了!”
“乡镇书记,正科实职,那是真正的封疆一方!比我们在机关里熬十年资历都强!”
“记住,处里永远是你的家,有事打电话!”
楚风云颔首道谢,言辞诚恳。
他明白,这份看似寻常的官场客套,在今天,分量已然不同。
与秘书处的周科长告别时,对方握住他的手,眼神复杂。
“楚科长,不,该叫楚书记了。天高任鸟飞,你这一去,未来不可限量。”
“把在领导身边学到的屠龙术,用到基层那片江湖里,你会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最正式的,也是最后一场告别,在李国华副书记的办公室。
楚风云将一份厚厚的交接手册放在桌上,文档清单、工作流程、待办事项的每一步进展,清淅得如同一张作战地图。
李国华一页页翻过,眼中的赞许几乎不加掩饰。
“滴水不漏。”
他合上手册,没有让楚风云坐下,而是自己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江南省权力中枢的全景。
“风云。”
李国华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显得格外沉重。
“让你下去,是组织对你的考验,也是我对你的期许。”
“乡镇是真正的战场,是泥潭,也是溶炉。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更要做好……受委p屈的准备。”
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炬,直刺楚风云的内心。
“记住三句话!”
“第一,群众是你的根!谁敢动你的根,你就让他断子绝孙!”
“第二,班子是你的刀!刀不快,就磨;刀钝了,就换;有人想夺你的刀,就先剁了他的手!”
“第三,原则是你的命!守住它,但别用它去送死!要学会用策略保护自己,更要懂得用脑子去战斗!”
李国华的每一句话,都象是烧红的铁烙,深深印在楚风云的心上。
“是!书记!您的教悔,我刻骨铭心!”楚风云腰杆挺得笔直,声若金石。
这份叮嘱,已经超越了上下级,更象是一位政治领路人对门徒的倾囊相授。
在楚风云即将转身离开时,李国华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下去以后,遇到拿不准的事,或者……需要掀桌子的时候,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轰!
楚风云脚步一顿。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猛烈收缩的声音。
这不是护身符。
这是一道来自江南省权力顶端的空白圣旨!
一张可以在任何关键时刻,调动省级资源,碾碎一切阻碍的王牌!
李国华,给了他犯错的资格,更给了他……在清源县大开杀戒的底气!
“……是!”
楚风云没有再说“谢谢”,那两个字太轻了。
他只是更深地鞠了一躬,而后转身,迈步出门,没有一丝迟疑。
门关上的瞬间,他眼中的温和谦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锋芒。
当晚,宿舍。
他打包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最多的,是那些记录着未来十五年世界脉络的笔记本。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书涵。
他接通。
“明天走?”她的声音穿过电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恩,早上的车。”
“……”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死寂,随即,她压低了声音:
“清源县的水,比我们上次谈论的,还要深一百倍。”
“你下去,等于一头扎进了鲨鱼池。”
“记住,先当一条泥鳅,活下去。”
“看清楚谁是鲨鱼,谁是饵料,再决定自己要不要亮出獠牙。”
楚风云能感受到她话语中那份无法掩饰的关切,那是一种源自顶级权力家族的,对危险的本能嗅觉。
“我明白。”
“好。”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两个字:“保重。”
电话挂断。
楚风云立在窗前,俯瞰着他重生后第一个据点——省委大院。
这里是港湾,是跳板。
如今,他将离开这片安稳的水域,独自驶向那片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深海。
兴奋、期待、还有那被压抑了两世的……杀意,在他血液里奔腾。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明。
楚风云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悄无声息地走出宿舍楼。
一辆黑色的奥迪a4已在路口静候,那是组织部派来送他去清源县报到的专车。
本来他没这个资格使用专车直接送到县里报到,可谁叫他老板是省委三号呢!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晨曦中轮廓庄严的省委大院,那片权力的内核。
然后,转身,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激活,导入城市的车流,驶离了这片金碧辉煌之地。
它的方向,是数百里外,那个被无数人视为畏途的清源县。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楚风云闭上双眼,脑海中,清源县那张盘根错节、通向死亡与腐败的大网,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淅度,缓缓浮现。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清源。
我不是来做官的。
我是来……清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