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沉默了。
杨林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你，”杨林继续说，“你舍不得陈局。
陈局待你跟亲儿子似的，你也依赖他。
你觉得待在江城挺好，有吃有喝，有陈局罩着，舒坦。”
“但是陆宁，人往高处走。”
“你这样的本事，待在江城，屈才了。
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在浪费生命。”
“杨局……”陆宁想说点什么。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杨林坐直了身子，“千湖市那八个亿，已经惊动了上面，是你想瞒都瞒不住的。
省厅的嘉奖令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但是，你想过没有，再往上呢？
国家反诈中心呢？”
“你留在江城，是陈局的‘王牌’。
可你要是去了京都，你就是全国的‘王牌’。”
杨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宁。
“你离开江城，是迟早的事。
你得……做好准备。”
杨林说完，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瓶子准确地扔进了垃圾桶。
“行了，我五分钟歇完了。
我得回去继续跟那八个亿死磕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杨林走了。
后院又剩下了陆宁一个人。
但这一次，陆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离开江城……”
陆宁喃喃自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这个现实的问题，如此尖锐地摆在了陆宁面前。
陆宁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挣扎和迷茫。
就在陆宁出神的时候。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不是陆宁的私人手机，是陈卫国给他的那部，用于内部联系的“工作机”。
陆宁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一个非常陌生的号码，归属地——京都。
陆宁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的男性声音。
“是陆宁同志吗？”
“我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国家反诈中心，韩卫华。”
陆宁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
瞬间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所有懒散和迷茫，一扫而空。
“韩主任，您好。”
“陆宁同志，”韩卫华的声音不带丝毫客套，直奔主题，“你现在，立刻，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
“你被征调了。”
“立刻收拾行囊，带上你的证件，去江城机场。”
“三个小时后，有一架飞往云省花海市的专机在等你。”
“这是国家a级保密任务，不准向任何人透露任务内容，包括你的上级。”
“我……去云省？”陆宁愣住了。
“对。”韩卫华的语气不容置疑，“陆宁同志，欢迎添加……‘归零’行动。”
后院里，陆宁“啪”一下合上了电话。
刚才还挂在脸上的那点迷茫和懒散，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严肃。
国家反诈中心，韩卫华。
a级保密任务。
云省花海市。
归零行动。
陆宁站起身，把那件盖在身上的警服外套仔仔细细地叠好，抱在怀里。
“这太阳……估计是晒不成了。”
陆宁自言自语了一句，迈开大步，朝着办公楼走去。
“什么？！
a4纸又又又断货了？
让采购的去死！
去抢！
去偷！
我不管！”
反诈组办公室里，杨林正顶着鸡窝头，对着电话咆哮。
那八个亿的案子，已经彻底把这个“明星单位”变成了“地狱厨房”。
“杨局。”
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林“砰”一下砸了电话，不耐烦地回头：“谁啊！
没看我正忙着……陆宁？”
杨林一愣，只见陆宁抱着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警服，笔直地站在自己办公桌前。
火气莫明其妙就降了半截。
“你……你小子，不在后院晒你的命根子，跑我这儿干嘛？”杨林狐疑地打量着陆宁，“你这表情……不对劲啊。”
陆宁没笑，这很不“陆宁”。
“杨局，我来销假。”
“销假？”杨林更懵了，“你小子请过假吗？
你不是一直在‘合法摸鱼’吗？”
“我是来请假的。”陆宁纠正道。
“请假？
请几天？
去哪？
我可告诉你，现在全组上下，就你一个闲人，你可别……”
“我可能……不回来了。”陆宁打断了杨林。
办公室里，原本嘈杂的键盘声、咒骂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齐刷刷地看向了陆宁。
杨林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想起了自己几分钟前才在后院跟陆宁说的那番话。
“这么快？”杨林的声音干涩。
“恩。”
“是……是京都那边的电话？”杨林压低了声音问。
陆宁摇摇头：“杨局，a级保密。
别问了。”
“a级保密……”杨林喃喃自语，随即苦笑一声，“好家伙，你小子这是捅破天了。
我才刚说江城留不住你……”
“我准了！”杨林猛地一拍桌子，“批准！
现在！
立刻！
马上！”
“但是，”杨林指了指里间的办公室，“你小子，必须亲自去跟陈局说。
你要是敢就这么溜了，我……我他妈追到京都也得揍你。”
陆宁点了点头：“我就是来干这个的。”
抱着警服，走向陈卫国那间永远敞开着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陈卫国正背对着门口，拿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地擦着墙上那排锦旗。
“王八蛋！
灰都这么厚了！
杨林这群兔崽子，光知道领功，不知道打扫卫生！”
“陈局。”
陆宁在门口站定。
陈卫国背影一僵。
缓缓转过身，手里的鸡毛掸子还举在半空。
“陆宁？
你小子……你抱个衣服干嘛？
天冷了，要我给你发新棉袄？”
办公室里，所有反诈组的队员，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围在了办公室门口，但谁也不敢出声。
气氛，凝重得可怕。
陆宁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陈卫国的办公桌前。
“陈局，”陆宁开口了，“我……要走了。”
“走？”陈卫国愣住了，“去哪？
去千湖市吃庆功宴？
刘应峰那小子是该请你，八个亿，他祖坟都得冒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