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山,废弃巡林道附近。
顾清言和祁骁感觉自己象两只在林间偷偷摸摸前进的仓鼠,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
起初的顺利让他们暗自窃喜,觉得那两条“老狐狸”也不过如此。
可越是靠近地图上标记的废弃道路入口,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清言……我怎么感觉……毛毛的?”祁骁压低声音,紧张地抓住顾清言的衣袖。
顾清言也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四周。
太安静了,连虫鸣都似乎刻意避开了这一片局域。
这种寂静,在夜晚的山林中,透着不祥。
就在他们尤豫着要不要折返,或者换一条路时——
“啪!”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束毫无预兆地从不同方向的灌木丛后亮起,精准地笼罩住他们。
刺眼的光芒让两人本能地抬手遮挡眼睛,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
被包饺子了。
“跑啊,怎么不接着跑了?”
温旭带着笑意的、慢悠悠的声音从光晕后方传来。
紧接着,他和祁炎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几个沉默的保镖,彻底堵死了他们前后左右的去路。
祁骁和顾清言呆在原地,被手电光晃得睁不开眼,却也清楚地看到了温旭脸上那抹熟悉的、危险的笑容,以及祁炎那双在夜色中依旧冰冷慑人的眼眸。
“跑不动了。”祁骁认命地放下手,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这一天又渴又饿又担惊受怕的逃亡,早就耗尽了他的体力和心气。
他看着自己身上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沾满泥土草叶的衣服,再想想山洞里的憋屈,简直悲从中来:
“早知道结果还是逃不了被抓回去的命,我们还费那劲干嘛?又渴又饿又受罪……图啥啊!”
顾清言虽然没说话,紧抿的唇线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也透露出同样的疲惫和……一丝后悔。
胃部的不适因为紧张而加剧,隐隐作痛。
祁炎和温旭走近,借着灯光,将两人的狼狈样看得清清楚楚。
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得象鸟窝,衣服刮破了口子,沾着泥巴和枯叶,祁骁的嘴唇干裂,顾清言脸色苍白,眼下带着倦色,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哪还有半点早上逃跑时的“雄姿英发”?
温旭原本满肚子火气和被戏耍的恼怒,此刻看到祁骁这副惨样,气倒是消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心疼。
就为了躲他们,把自己折腾成这鬼样子?
这小混蛋,真是……
祁炎的目光则牢牢锁在顾清言身上。
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心,祁炎心头那股因被欺骗和担忧而燃起的怒火,也不由自主地动摇、减弱,被更强烈的关心和一种“终于找到你了”的后怕所取代。
“这就跑不动了?”温旭走到祁骁面前,伸手捏了捏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力道不轻。
“那会儿不是跑得挺快?亲完就跑,嗯?本事见长啊祁少。”
祁骁被捏得龇牙咧嘴,没敢躲,只能小声嘟囔:“那不是……策略嘛……”
顾清言则看向祁炎。
他知道,祁炎比温旭更难应付。
温旭的火气往往写在脸上,而祁炎的怒意是沉在冰层下的,更持久,也更危险。
他观察着祁炎的神色,看到对方眼神虽然冰冷,似乎并没有立刻发作的迹象,而且……注意力更多放在自己略显不适的状态上。
顾清言心念电转。
示弱,或许是眼下最好的策略。
不仅能化解一部分怒气,也能……争取点福利。
他忽然微微弯下腰,用手按住了胃部,眉头蹙得更紧,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痛苦和脆弱,:“哎呀……好疼。祁炎,我胃疼……”
祁炎眸色一凝,目光扫过他的手按着的位置。
旁边的温旭嗤笑一声,替祁炎把话说出来了:“装,接着装。顾清言,你这招对我家骁骁或许有用,对祁炎?”
他摇摇头,表示不信。
顾清言没理会温旭,只是抬起眼,看向祁炎。
那双平时清澈冷静的眸子,此刻因为强行酝酿出的泪水而显得水润氤氲,在灯光映照下,脆弱得惊心动魄。
他咬了咬下唇,用更轻、更依赖的语气,吐出两个对于祁炎来说堪称“绝杀”的字:
“老公……真的疼……你看我眼泪都出来了……”
“老公”两个字,象带着细微电流,猝不及防地钻入祁炎的耳中,直击心脏。
再配上顾清言那张绝美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和那双浸着水光的眼睛……
祁炎周身那股冰冷的、压抑的怒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融、转化。
让他忍不住想立刻把人搂进怀里仔细查看,再把他按在床上狠狠“教训”一顿。
“很疼?”祁炎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活该。谁让你跑?自己受着。”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已经转身,对旁边一个保镖低声吩咐了一句。
保镖立刻小跑着回到车上,拿来了一个保温杯。
祁炎接过,拧开盖子,试了试温度,然后将杯子递到顾清言面前,:“喝点温水,会舒服些。待会带你去吃点东西。”
顾清言接过保温杯,喝了一点,温暖的水流确实缓解了胃部的一些不适和喉咙的干渴。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祁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讨好意味的弧度:“谢谢老公,你最好了。”
祁炎:“……”
他别开视线,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耳根似乎有点热。
心里那点残存的怒气,被这句软软的“谢谢老公”和那个依赖的眼神,彻底冲得七零八落。
一旁的祁骁看得目定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这……这还是我那清冷自持的兄弟顾清言吗?
这娇撒的,这“老公”叫的……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看起来好象……真的很有用?
二叔虽然面冷,却递水了。
还说要带他去吃东西!
祁骁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内心挣扎了两秒,决定——学!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温旭,脸上努力挤出类似顾清言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张了张嘴,试图喊出那两个字:“老……老……” 公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差点咬到舌头。
他实在有点喊不出口,平时都是连名带姓或者“禽兽”“混蛋”地叫,这称呼太羞耻了。
最后只憋出一句:“我也饿了……”
温旭本来还在心里鄙视祁炎,这就消气了?
也太好哄了吧?
结果听到祁骁这结结巴巴、欲语还休的调调,再对上他那双虽然演技生硬但确实透着可怜和期待的眼睛,心里那点火气“噗嗤”一下,也灭了一大半。
第一次听祁骁用这种调子说话,还试图喊那个称呼……感觉……好象……还不错?
温旭挑了挑眉,恶劣心起,故意板着脸:“再叫一声,叫得好听点,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祁骁一听有门,也豁出去了。
反正顾清言都叫了,他叫也不丢人。
一声是喊,两声也是喊!
他心一横,眼一闭,用豁出去的嗓门,响亮地喊了出来:“老公!老公!老公!这样可以了吗?快点,我真的好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吃东西我要晕过去了。”
这三声“老公”,喊得那叫一个清脆响亮,在山林里都有点回音,把旁边的保镖都惊得肩膀抖了一下。
温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豪迈”喊法弄得一愣,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容真切了许多,带着明显的愉悦和无奈。
他伸手揉了揉祁骁那颗乱糟糟的脑袋,语气明显软化了:“行了行了,听见了,震耳朵。走吧,带你去喂饱你这只饿死鬼。”
祁骁松了口气,偷偷对顾清言比了个口型:“牛逼!”
顾清言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垂下眼睫,继续小口喝着温水。
一场剑拔弩张的“抓捕归案”,就在两声“老公”中,戏剧性地缓和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