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亦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挡刚才那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
莫琛带着酒气的、莽撞却滚烫的吻，那双盛满泪水与爱意的眼睛，还有那句句扎心的质问……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年轻人灼热而柔软的触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士忌馀味。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厌恶。
不仅不厌恶，当指尖拂过唇瓣时，心底深处某个角落，甚至泛起一丝陌生的、细密的悸动。
这个认知让沉亦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自我怀疑。
他在做什么？在回味那个吻？
那可是莫琛，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理智立刻跳出来严厉驳斥，可情感却象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
他想起莫琛把自己的手按着他胸口时，那剧烈而慌乱的心跳；想起莫琛哭着说“分得很清楚”时，那双眼睛里的深情；想起他细数那些“好”时，自己心底的茫然与……被戳穿的慌乱。
是啊，如果仅仅是兄弟之情，为何会做到那种程度？
为何会记得他所有锁碎的喜好？
为何会在他需要时，总是第一个出现？
这些年，他真的仅仅是因为“工作忙”、“没遇到合适的”、“报答恩情”才单身吗？
还是说……内心深处早已被某个身影占据，以至于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沉亦缓缓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让夜风吹拂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
楼下客厅的灯光还亮着，隐约能听到一点动静。
他想起门外那两个“始作俑者”，还有房间里那个此刻不知道有多伤心的身影。
愧疚，心疼，无措，以及那丝隐秘的悸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他素来冷静自持的心搅得天翻地复。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理清这团乱麻。
-
莫琛的房间里，低低的啜泣声渐渐平息。
祁骁和顾清言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莫琛靠着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头深深埋着，象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祁骁难得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挠了挠头，蹲在莫琛面前，语气带着点歉意和懊恼：
“那个……莫少，对不住啊。事实证明，我那个‘霸王硬上弓’的主意，确实是个馊主意。我好象……把事情搞砸了。”
莫琛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忍住。而且……”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出来……心里反而舒坦了一些。憋了这么多年，快憋疯了。至少……他知道了。”
顾清言也在一旁坐下，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吧。沉总……他今晚的反应，不完全象是拒绝。”
莫琛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眼神茫然：“可他推开我了，还说让我冷静，当没发生过……”
“但他没说你喝醉了胡闹，没骂你，甚至……有点慌。”顾清言冷静地分析。
“以沉总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如果他对你真的只有兄弟之情，且毫无转圜馀地，他会更温和且更坚定地划清界限，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有点不知所措地逃离。”
祁骁立刻附和：“对对对！清言说得对。他要是真对你没半点那方面意思，刚才就不是那个反应。我瞧着，他象是被吓到了，自己都没整明白呢！”
莫琛灰暗的眼睛里，因为这些话，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真的？你们……不是为了安慰我？”
“当然不是！我祁骁看人一看一个准，是吧，清言。”
顾清言对莫琛点了点头：“沉总需要时间消化。你的表白太突然，冲击力太大。给他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可是……他要是想清楚了，还是觉得只是兄弟之情怎么办？”莫琛又不安起来。
祁骁想了想，难得认真地说：“那……至少你努力过了，不后悔。总比一直憋在心里，看着他以后跟别人结婚强吧？”
这话戳中了莫琛最深的恐惧，他脸色白了白，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嘛，”祁骁又恢复了那副“军师”模样，“我觉得希望很大，你想啊，他这么多年没谈恋爱，对你又那么好……说不定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呢！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换个策略，实行我的第二个计划。”
顾清言轻咳一声，提醒祁骁消停点。
祁骁嘿嘿一笑：“放心，这次咱稳重点。总之，别气馁！来！”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两罐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下带上来的。
“一醉解千愁，今晚哥们陪你，不醉不归！庆祝你……呃，勇敢迈出第一步。”
莫琛看着那两罐啤酒，又看看祁骁真诚的眼神，还有旁边沉静却带着关心的顾清言，心里那股冰冷的失落和孤单，好象被驱散了一些。
他接过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和祁骁碰了一下：“谢谢。”
“客气啥！咱现在也算是……难兄难弟……不对，是战略盟友。”祁骁豪气地灌了一大口。
顾清言看着他们，也拿起桌上那半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轻轻晃了晃。
三个年轻人，就在这弥漫着酒气和淡淡悲伤的房间里，靠着墙坐成一排。
祁骁开始讲自己以前的一些糗事，试图逗莫琛开心。
莫琛慢慢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小时候怎么粘着沉亦，说起那些暗恋的小心思。
顾清言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一两句。
楼下的阿姨收拾完厨房，看着二楼隐约的灯光和隐约的说话声，笑着摇了摇头，关掉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夜色渐深，别墅里却依旧流淌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青春烦恼和莫名温暖的氛围。
此时，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里，沉亦站在窗边，指尖的烟明明灭灭。
他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属于三个年轻人的、时而低落时而激昂的交谈声，还有偶尔碰杯的轻响，冷硬的心防，似乎也在夜色和这隐约的喧嚣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掐灭了烟，走到书桌前，打开计算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究竟……该拿莫琛怎么办？
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如今却执拗地想要走到他身边，甚至想要牵起他手的……弟弟？
不，或许，早在不知不觉中，那个身份就已经模糊了。
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