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岛，阳明山深处。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室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将两个对坐的人影投在墙面的宣纸挂画上。
蒋友端起茶盏，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对面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堂弟蒋明身上。
蒋明刚从鹰酱回来，是蒋家第五代中少数对家族历史有学术兴趣的人，在斯坦福攻读历史学博士。
“阿明，你调阅的那些家族内部记录，看了多少？”蒋友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雨声中。
蒋明推了推眼镜，神情复杂：“能接触到的部分都看了。
包括祖父晚年口述、几位老侍卫的回忆笔录，还有几封当年没有销毁干净的信函副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友哥，我以前只知道曾祖父忌惮宋美龄女士背后的家族，但现在看来，他对宋载仁——宋婉如的父亲——那种情绪，已经完全超越了‘忌惮’，更像是”
“噩梦。”蒋友替他补完了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蒋明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档案袋里，取出几份复印纸。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的是钢笔手书，有的是老式打字机打印。
“1943年，重庆。这是侍卫王德彪1980年在香港口述的记录。”蒋明开始叙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纸页上的魂灵。
“那天下午，校长原本是要召开军事会议。但宋载仁先生突然到访，没有预约。校长接到电话后，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对副官说：‘会议推迟。请宋先生到小书房。’”
“我守在书房外。宋先生进去时，脸色很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关门的动作不重，但整个走廊都能感觉到那种气压。”
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军装笔挺，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一份文件边缘。
戴老板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
室内还有几位国党元老——谭延闿、张静江、吴稚晖等人，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门被推开时，没有敲门声。
宋载仁走了进来。
他年近六旬，身着一件深灰色绸缎长衫，外罩墨绒马褂，手中一根紫檀手杖并非倚仗，更像是某种权柄的延伸。
面容清癯，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纹路，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沉静如古潭，扫视室内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宋公。”蒋校长立刻起身，罕见的恭敬中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位元老也纷纷颔首致意，态度中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尊重。
宋载仁微微点头，手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径直走到窗前，背对众人，望着操场上训练的学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江浙口音特有的冷峭：
“北伐在即，军费吃紧。昨日军需处的人又到舍下，言辞间颇有为难。”
蒋校长喉结微动：“确有困难，但”
“但什么？”宋载仁转过身，目光如电，“我二月汇往广州的三十万银元，是填了海，还是喂了鬼？”
室内鸦雀无声。戴笠的头垂得更低。
“这笔钱，是给革命军买枪炮、置冬衣、开粮饷的。”宋载仁的手杖轻轻敲击地板，节奏缓慢，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不是给某些人扩充私人卫队，更不是拿去上海交易所炒债券的。”
蒋校长的脸色微微发白。
一位元老轻咳一声，试图缓和：“宋公，时局艰难，各处都需要打点”
“打点？”宋载仁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毫无笑意，“静江兄，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讲究本钱和回报。
我投本钱给孙先生，投的是救国救民的生意。现在孙先生走了，这笔生意换了掌柜。”
他的目光转向蒋校长，平静中蕴含着山岳般的压力，“新掌柜若想继续从我这支取本钱，总得让我看看账目清不清楚，路子走得正不正。”
他向前踱了两步，在蒋校长的办公桌前停下，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正是关于“清党”前期准备的一份密报草案。
“我听说，最近有些人，心思不在北伐，而在‘清肃异己’？”宋载仁瞥了眼戴笠，“戴科长，你是搞情报的。你说说，什么是‘异己’？”
戴笠额头渗出细汗：“回宋先生是指那些破坏革命、勾结军阀、思想不纯之人”
“思想不纯？”宋载仁轻笑一声，将文件丢回桌上，“孙先生在世时，国民党内思想百家争鸣，只要目标一致，皆是同志。怎么，现在要搞一言堂了？谁定的标准？你？还是你？”他的目光在蒋、戴二人之间移动。
蒋校长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宋公，党内确有腐化分子、共党渗透，不得不防。新完夲鰰颤 耕芯醉快”
“防？”宋载仁忽然提高了声调，虽不响亮，却如金石掷地，“我宋载仁资助同盟会时，你还不知革命为何物！我掏钱给孙先生办《民报》、买枪械时，有些人还在上海滩投机倒把！清党？先清一清你们账目上的污糟！”
他猛地用手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位元老俱是一震。
宋载仁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蒋介石脸上，那目光里的寒意比窗外的早春更甚：
“孙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遗嘱，墨迹未干。北伐未成，先思内讧，自断臂膀，此乃取死之道。
商人尚且知道，信誉垮了，招牌就倒了。政治这门生意，信誉垮了，垮掉的就是江山社稷，是民心！”
他停顿片刻，让每一个字都沉入寂静的空气：
“蒋校长，你要做的，是挥师北上，统一中国。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挥舞镰刀，割得血流成河，让外人看笑话，让真正的敌人拍手称快。
军费，我会看着办。
但每一分钱，我要知道它变成子弹，打向军阀，打向列强；
而不是变成屠刀，砍向昨天还同桌议事的同志。”
蒋介石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挺直了背脊，承受着这番凌厉的敲打。
戴笠更是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宋载仁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那些秘密报告里的每一个字。
“言尽于此。”宋载仁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仿佛刚才的疾风骤雨只是幻觉。他整理了一下马褂的袖口，恢复了那位从容大度、富可敌国的长者姿态。“诸位，好自为之。”
他微微颔首，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手杖，缓步向门外走去。紫檀手杖敲击在花岗岩地面上的声音，清脆、稳定，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室内，沉默持续了更长的时间。寒意似乎更重了。
谭延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张静江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吴稚晖扶了扶眼镜，欲言又止。
蒋介石缓缓坐回椅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眸深处，翻涌著难以解读的波澜。他盯着桌上那份被宋载仁拿起又丢下的文件，良久，对戴笠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雨农，你先出去。”
戴笠如蒙大赦，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刹那，校长室内只剩下元老们和蒋介石。
窗外的操练声隐约传来，充满了年轻的、一往无前的气息，与室内的沉重暮气截然不同。
蒋校长的目光扫过几位元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宋公的话，都听见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北伐，必须继续。清党”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亦势在必行。但方法可以再斟酌。”
“介石，”张静江沉吟道，“宋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江浙财团的支持，是我们目前的生命线。若他们收紧银根”
“我知道。”蒋校长打断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著隐忍与野心的复杂神色，“所以，有些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有些账，要做得更干净。”
他站起身，走到宋载仁方才站立的那扇窗前，望着外面。操场上，士兵们正在练习冲锋，喊杀声震天。
“宋公说的是生意。”蒋校长背对着众人，声音平静无波，“那我们就跟他，继续做这笔生意。
他要看到子弹打向敌人，我们就让他看到。
他要账目清楚，我们就给他看该清楚的账目。”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面对宋载仁时的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掌控一切的冷静。
“至于其他的历史的账本，从来不是由商人来写的。”
窗外，一片阴云飘过，遮住了早春稀薄的阳光，在校长室内投下短暂的阴影。
几位元老交换着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味——风暴并未过去，它只是转入了更隐秘的航道。
宝岛，阳明山深处。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室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将两个对坐的人影投在墙面的宣纸挂画上。
蒋友端起茶盏，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对面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堂弟蒋明身上。
蒋明刚从鹰酱回来，是蒋家第五代中少数对家族历史有学术兴趣的人，在斯坦福攻读历史学博士。
“阿明，你调阅的那些家族内部记录，看了多少？”蒋友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雨声中。
蒋明推了推眼镜，神情复杂：“能接触到的部分都看了。
包括祖父晚年口述、几位老侍卫的回忆笔录，还有几封当年没有销毁干净的信函副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友哥，我以前只知道曾祖父忌惮宋美龄女士背后的家族，但现在看来，他对宋载仁——宋婉如的父亲——那种情绪，已经完全超越了‘忌惮’，更像是”
“噩梦。”蒋友替他补完了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蒋明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档案袋里，取出几份复印纸。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的是钢笔手书，有的是老式打字机打印。
“1943年，重庆。这是侍卫王德彪1980年在香港口述的记录。”蒋明开始叙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纸页上的魂灵。
“那天下午，校长原本是要召开军事会议。但宋载仁先生突然到访，没有预约。校长接到电话后，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对副官说：‘会议推迟。请宋先生到小书房。’”
“我守在书房外。宋先生进去时，脸色很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关门的动作不重，但整个走廊都能感觉到那种气压。”
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军装笔挺，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一份文件边缘。
戴老板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
室内还有几位国党元老——谭延闿、张静江、吴稚晖等人，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门被推开时，没有敲门声。
宋载仁走了进来。
他年近六旬，身着一件深灰色绸缎长衫，外罩墨绒马褂，手中一根紫檀手杖并非倚仗，更像是某种权柄的延伸。
面容清癯，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纹路，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沉静如古潭，扫视室内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宋公。”蒋校长立刻起身，罕见的恭敬中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位元老也纷纷颔首致意，态度中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尊重。
宋载仁微微点头，手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径直走到窗前，背对众人，望着操场上训练的学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江浙口音特有的冷峭：
“北伐在即，军费吃紧。昨日军需处的人又到舍下，言辞间颇有为难。”
蒋校长喉结微动：“确有困难，但”
“但什么？”宋载仁转过身，目光如电，“我二月汇往广州的三十万银元，是填了海，还是喂了鬼？”
室内鸦雀无声。戴笠的头垂得更低。
“这笔钱，是给革命军买枪炮、置冬衣、开粮饷的。”宋载仁的手杖轻轻敲击地板，节奏缓慢，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不是给某些人扩充私人卫队，更不是拿去上海交易所炒债券的。”
蒋校长的脸色微微发白。
一位元老轻咳一声，试图缓和：“宋公，时局艰难，各处都需要打点”
“打点？”宋载仁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毫无笑意，“静江兄，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讲究本钱和回报。
宝岛，阳明山深处。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室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将两个对坐的人影投在墙面的宣纸挂画上。
蒋友端起茶盏，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对面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堂弟蒋明身上。
蒋明刚从鹰酱回来，是蒋家第五代中少数对家族历史有学术兴趣的人，在斯坦福攻读历史学博士。
“阿明，你调阅的那些家族内部记录，看了多少？”蒋友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雨声中。
蒋明推了推眼镜，神情复杂：“能接触到的部分都看了。
包括祖父晚年口述、几位老侍卫的回忆笔录，还有几封当年没有销毁干净的信函副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友哥，我以前只知道曾祖父忌惮宋美龄女士背后的家族，但现在看来，他对宋载仁——宋婉如的父亲——那种情绪，已经完全超越了‘忌惮’，更像是”
“噩梦。”蒋友替他补完了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蒋明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档案袋里，取出几份复印纸。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的是钢笔手书，有的是老式打字机打印。
“1943年，重庆。这是侍卫王德彪1980年在香港口述的记录。”蒋明开始叙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纸页上的魂灵。
“那天下午，校长原本是要召开军事会议。但宋载仁先生突然到访，没有预约。校长接到电话后，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对副官说：‘会议推迟。请宋先生到小书房。’”
“我守在书房外。宋先生进去时，脸色很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关门的动作不重，但整个走廊都能感觉到那种气压。”
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军装笔挺，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一份文件边缘。
戴老板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
室内还有几位国党元老——谭延闿、张静江、吴稚晖等人，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门被推开时，没有敲门声。
宋载仁走了进来。
他年近六旬，身着一件深灰色绸缎长衫，外罩墨绒马褂，手中一根紫檀手杖并非倚仗，更像是某种权柄的延伸。
面容清癯，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纹路，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沉静如古潭，扫视室内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宋公。”蒋校长立刻起身，罕见的恭敬中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位元老也纷纷颔首致意，态度中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尊重。
宋载仁微微点头，手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径直走到窗前，背对众人，望着操场上训练的学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江浙口音特有的冷峭：
“北伐在即，军费吃紧。昨日军需处的人又到舍下，言辞间颇有为难。”
蒋校长喉结微动：“确有困难，但”
“但什么？”宋载仁转过身，目光如电，“我二月汇往广州的三十万银元，是填了海，还是喂了鬼？”
室内鸦雀无声。戴笠的头垂得更低。
“这笔钱，是给革命军买枪炮、置冬衣、开粮饷的。”宋载仁的手杖轻轻敲击地板，节奏缓慢，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不是给某些人扩充私人卫队，更不是拿去上海交易所炒债券的。”
蒋校长的脸色微微发白。
一位元老轻咳一声，试图缓和：“宋公，时局艰难，各处都需要打点”
“打点？”宋载仁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毫无笑意，“静江兄，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讲究本钱和回报。
宝岛，阳明山深处。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室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将两个对坐的人影投在墙面的宣纸挂画上。
蒋友端起茶盏，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对面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堂弟蒋明身上。
蒋明刚从鹰酱回来，是蒋家第五代中少数对家族历史有学术兴趣的人，在斯坦福攻读历史学博士。
“阿明，你调阅的那些家族内部记录，看了多少？”蒋友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雨声中。
蒋明推了推眼镜，神情复杂：“能接触到的部分都看了。
包括祖父晚年口述、几位老侍卫的回忆笔录，还有几封当年没有销毁干净的信函副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友哥，我以前只知道曾祖父忌惮宋美龄女士背后的家族，但现在看来，他对宋载仁——宋婉如的父亲——那种情绪，已经完全超越了‘忌惮’，更像是”
“噩梦。”蒋友替他补完了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蒋明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档案袋里，取出几份复印纸。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的是钢笔手书，有的是老式打字机打印。
“1943年，重庆。这是侍卫王德彪1980年在香港口述的记录。”蒋明开始叙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纸页上的魂灵。
“那天下午，校长原本是要召开军事会议。但宋载仁先生突然到访，没有预约。校长接到电话后，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对副官说：‘会议推迟。请宋先生到小书房。’”
“我守在书房外。宋先生进去时，脸色很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关门的动作不重，但整个走廊都能感觉到那种气压。”
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军装笔挺，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一份文件边缘。
戴老板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
室内还有几位国党元老——谭延闿、张静江、吴稚晖等人，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门被推开时，没有敲门声。
宋载仁走了进来。
他年近六旬，身着一件深灰色绸缎长衫，外罩墨绒马褂，手中一根紫檀手杖并非倚仗，更像是某种权柄的延伸。
面容清癯，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纹路，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沉静如古潭，扫视室内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宋公。”蒋校长立刻起身，罕见的恭敬中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位元老也纷纷颔首致意，态度中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尊重。
宋载仁微微点头，手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径直走到窗前，背对众人，望着操场上训练的学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江浙口音特有的冷峭：
“北伐在即，军费吃紧。昨日军需处的人又到舍下，言辞间颇有为难。”
蒋校长喉结微动：“确有困难，但”
“但什么？”宋载仁转过身，目光如电，“我二月汇往广州的三十万银元，是填了海，还是喂了鬼？”
室内鸦雀无声。戴笠的头垂得更低。
“这笔钱，是给革命军买枪炮、置冬衣、开粮饷的。”宋载仁的手杖轻轻敲击地板，节奏缓慢，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不是给某些人扩充私人卫队，更不是拿去上海交易所炒债券的。”
蒋校长的脸色微微发白。
一位元老轻咳一声，试图缓和：“宋公，时局艰难，各处都需要打点”
“打点？”宋载仁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毫无笑意，“静江兄，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讲究本钱和回报。
宝岛，阳明山深处。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室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将两个对坐的人影投在墙面的宣纸挂画上。
蒋友端起茶盏，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对面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堂弟蒋明身上。
蒋明刚从鹰酱回来，是蒋家第五代中少数对家族历史有学术兴趣的人，在斯坦福攻读历史学博士。
“阿明，你调阅的那些家族内部记录，看了多少？”蒋友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雨声中。
蒋明推了推眼镜，神情复杂：“能接触到的部分都看了。
包括祖父晚年口述、几位老侍卫的回忆笔录，还有几封当年没有销毁干净的信函副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友哥，我以前只知道曾祖父忌惮宋美龄女士背后的家族，但现在看来，他对宋载仁——宋婉如的父亲——那种情绪，已经完全超越了‘忌惮’，更像是”
“噩梦。”蒋友替他补完了这个词，语气平淡，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蒋明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档案袋里，取出几份复印纸。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有的是钢笔手书，有的是老式打字机打印。
“1943年，重庆。这是侍卫王德彪1980年在香港口述的记录。”蒋明开始叙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纸页上的魂灵。
“那天下午，校长原本是要召开军事会议。但宋载仁先生突然到访，没有预约。校长接到电话后，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对副官说：‘会议推迟。请宋先生到小书房。’”
“我守在书房外。宋先生进去时，脸色很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关门的动作不重，但整个走廊都能感觉到那种气压。”
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军装笔挺，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一份文件边缘。
戴老板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
室内还有几位国党元老——谭延闿、张静江、吴稚晖等人，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门被推开时，没有敲门声。
宋载仁走了进来。
他年近六旬，身着一件深灰色绸缎长衫，外罩墨绒马褂，手中一根紫檀手杖并非倚仗，更像是某种权柄的延伸。
面容清癯，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纹路，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沉静如古潭，扫视室内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宋公。”蒋校长立刻起身，罕见的恭敬中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位元老也纷纷颔首致意，态度中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尊重。
宋载仁微微点头，手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径直走到窗前，背对众人，望着操场上训练的学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江浙口音特有的冷峭：
“北伐在即，军费吃紧。昨日军需处的人又到舍下，言辞间颇有为难。”
蒋校长喉结微动：“确有困难，但”
“但什么？”宋载仁转过身，目光如电，“我二月汇往广州的三十万银元，是填了海，还是喂了鬼？”
室内鸦雀无声。戴笠的头垂得更低。
“这笔钱，是给革命军买枪炮、置冬衣、开粮饷的。”宋载仁的手杖轻轻敲击地板，节奏缓慢，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不是给某些人扩充私人卫队，更不是拿去上海交易所炒债券的。”
蒋校长的脸色微微发白。
一位元老轻咳一声，试图缓和：“宋公，时局艰难，各处都需要打点”
“打点？”宋载仁打断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毫无笑意，“静江兄，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讲究本钱和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