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餿飕晓说网 免费跃毒
夜色如墨,唯有老宅堂屋内灯火通明。
李然的目光渐深,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帷幕,声音沉稳,带着历史的回响:
“时局啊,从来不是一尘不变的。北伐,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是一步一步,在迷雾中踏出来的血路。”
“当时,我们在广东,国父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那个稍纵即逝的历史窗口。”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脑海中纷繁的线索:
“北方,直系的吴佩孚、奉系的张作霖、还有皖系那些不甘失败的残余势力,他们像一群争食的饿狼,正在华北大地相互撕咬、攻伐不休,彼此消耗甚大。
这对我们南方的革命力量而言,正是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绝佳良机。”
“而我们当面之敌,主要是盘踞在两湖的直系军阀吴胡子,以及掌控东南五省的孙芳子。
这些人,拥兵自重,割据地方,横征暴敛,是国家真正统一、民生获得安宁的最大障碍。”
老爷子的语气加重,带着当年决策时的决然与沉重。
他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水,继续条分缕析: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广东创建了相对稳固的根据地。
国党和我党合作正式形成后,苏联答应的一些援助,特别是军事顾问和急需的武器装备,开始陆续到位。
而最让我们底气十足的,是黄埔军校。”
说到这里,老爷子的脸上焕发出一种光彩:“前面几期学员已经成军,他们不同于旧式军队,这是一支真正忠于革命理想、懂得为谁而战、纪律严明的新式军队,是我们手中最锋利的剑。”
他的语气渐渐激昂起来,仿佛被当年的热情所点燃:
“我记得很清楚,在一次关键的军事会议上,国父指着地图,声音坚定地说:‘现在不出兵,更待何时?北方的军阀就像一筐螃蟹,互相钳制,谁也动弹不得,这正是我们打破牢笼的最好时机!
我们要用这把黄埔锻造的利剑,劈开这黑暗的天地,为四万万人闯出一条生路来!’”
“还有一次,国父亲自视察黄埔,”老爷子陷入更具体的回忆,眼神变得柔和,“那时夕阳西下,他站在操场上,看着学员们喊著口号进行战术训练,汗珠子在阳光下闪著光。
他转过头,对我,也是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看,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就是中国革命的希望,是未来的栋梁。
现在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用革命战争来结束一切战争,用北伐来实现国家的真正统一。’”
然而,老爷子的声音在这里陡然低沉下去,那刚刚燃起的激昂之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熄,他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北伐大业即将拉开序幕,革命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
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喉结滚动,似乎在艰难地吞咽著某种积压了数十年的悲恸。
堂屋内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天,塌了。”
这三个字,他说的极轻,却又重若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国父,他积劳成疾,病势沉重。消息传来时,广东上空仿佛都笼罩了一层阴云。”
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都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是指引我们前进的灯塔啊,北伐的宏图才刚刚展开”
“我记得那段日子,”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在搜寻当年的痕迹,“广州的气氛异常压抑,报纸上每天都是关于先生病情的报道,所有人的心都揪著。
会议还在开,训练还在继续,但每个人的眉宇间都锁著深深的忧虑。
周主任那段时间,眉头就从未舒展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著情绪,但那份刻骨的悲伤依旧从皱纹的沟壑中流淌出来。
“后来,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原本控制北京政府的直系军阀曹锟,通过贿选当上总统,弄得天怒人怨,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民国十三年秋,直系将领冯祥子,在第二次直奉战争打得难解难分之际,突然倒戈,回师北京,发动了‘北京政变’,一举推翻了曹锟的统治。”
老爷子详细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对那段风云突变的岁月的审视:“冯祥子当时电邀国父北上,共商国事。
他表示拥护国父的主张,希望国父能来主持大计,解决国困,实现和平统一。”
“这个消息传来,在广东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老爷子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回忆,“国父认为,这或许是一个通过政治途径,打破军阀割据,实现国家和平统一的难得机会。
尽管他对北方局势的复杂性有清醒的认识,也对冯玉祥等人的真实意图有所保留,但他认为,只要有一线和平统一的希望,就不能放弃努力。
为了国家民族的前途,他决定冒着风险,抱病北上。”
“我记得国父临行前,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老爷子的眼神充满敬意,“‘我这次北上,是真希望与诸公和平协商,谋求统一之道。
但也要看到,军阀积习难改,我们南方的革命根据地必须巩固,北伐的准备绝不能松懈。若和平之路不通,革命之手段仍是最终的选择。’”
“所以,国父的北上,是抱着‘谋和平统一’与‘为革命宣传’的双重目的去的。”老爷子总结道,语气沉重,“
他先是辗转天津,而后抵达北京。只可惜,北方的政局瞬息万变,冯祥子很快受到排挤,段毛子出任临时执政,而段氏对外仍主张‘外崇国信’,承认不平等条约,与国父废除不平等条约的主张背道而驰。
国父忧愤交加,加之积劳成疾,最终一病不起这北上的路途,竟成了他生命的最后征程。”
“最终,噩耗还是传来了。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二日,国父,与世长辞。”
“那一刻,”李然的声音沙哑了,“感觉整个南方的天都塌了一半。举国同悲,山河失色。
黄埔校内,许多平日里流血不流泪的硬汉,都忍不住失声痛哭。我们失去了领袖,北伐的大业仿佛瞬间失去了方向,前景变得扑朔迷离那种彷徨与心痛,至今想起,仍觉刻骨铭心。”
他稍作停顿,仿佛要从那巨大的悲伤中挣脱出来,深邃的目光环视着眼前仿佛不存在的“众人”:
“所以说,后来真正展开的北伐,是在承受了这巨大损失之后,擦干眼泪,背负著国父的遗志,继续前行的征程。
它绝非贸然行动,而是在天时、地利、人和,乃至巨大悲恸的淬炼之下,做出的必然选择。
天时,是北方军阀内讧,给了我们战略空隙;
地利,是广东根据地初步稳固,有了出发的基石;
人和,是两党精诚合作,是黄埔建军凝聚了革命灵魂,更是继承先生遗志凝聚起的悲壮决心。
这三者,缺一不可。”
“当时国父在病重前还特别强调,”老爷子补充了一个关键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带着无限的追思,“这次北伐,不仅要追求军事上的胜利,更要追求政治上的胜利。
我们要唤醒民众,组织民众,要让北伐不仅仅是一场军事行动,更要成为一场席卷全国的、深刻的革命运动。
这也是为什么政治部的工作被提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为什么我们要坚持在每个连队都配备党代表。”
夜色在窗外愈发深沉浓郁,但老爷子的话语却像一把钥匙,为每个人打开了通往那个风云际会年代的大门,让人仿佛亲眼看到了革命先辈们如何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在承受巨大悲痛之后,依然凭借超凡的智慧与无畏的勇气,紧紧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当时,北伐军的序列里,我们黄埔军校的师生是绝对的主力与先锋,是革命之血的殷红。”
李然继续道,语气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却又带着一丝悲壮,不容置疑。
“蒋校长任北伐军总司令,周总等许多优秀教官也随军出征,主要负责政治工作,鼓舞士气,凝聚军心。在国父逝世的背景下,这种鼓舞更显得至关重要。
军校的学员们,更是个个化悲痛为力量,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北上,荡平寇仇,以慰先生在天之灵。”
“那么,军校本身是如何安排的呢?”
他自问自答,思路清晰如作战地图,“一部分最优秀的毕业生和富有经验的教官,直接被充实到北伐各军之中,担任各级党代表和军事骨干,确保革命思想的贯彻和部队的强大战斗力。
叶同志率领的那个独立团,就是其中的典范,共产党员和黄埔生是其绝对核心,战绩彪炳。”
“而另一部分在校学员,则加紧训练,作为战略预备队,随时准备开赴前线,补充兵力。
同时,军校本身也要维持正常运转,继续为革命事业培养后续的人才。
可以说,当时的整个黄埔军校,从上到下,从人到物,都紧紧围绕着‘继承国父遗志,完成北伐’这个中心任务,在高速、高效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