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带着火锅升腾的热气，砸进苏晴冰封的思绪里，瞬间炸开一道裂缝。
“现在，可以告诉我晚饭想吃什么了吗？我有点想吃火锅了，要最辣的那种。”
苏晴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脸上挂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懒散笑意，仿佛刚才那个用一通电话决定一个企业生死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声音，平淡、冷漠，每个字都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
“破产，或者比破产更糟。”
“一个字都不能留。”
那些话语还在她耳边回响，带着彻骨的寒意。
可眼前这个人，却在认真地纠结着火锅的辣度。
这种极致的割裂感，让苏晴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林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喂？回神了。再发呆，京城最后一家好吃的火锅店都要关门了。”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带着一种强行把她从那个深渊般的世界里拽回来的力量。
苏晴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找回了一点焦距。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林你”
站在不远处的王经理，此刻的存在感低到了尘埃里。
他无声地走上前，将一个车钥匙递到林辰手中，动作恭敬得近乎谦卑，然后又无声地退开，替他们按下了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
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成了压垮苏晴心中那点侥幸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不是朋友，更不是什么“咨询费的利息”。
这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从属关系。
林辰自然地接过钥匙，拉起苏晴冰凉的手，把她带进了电梯。
“走吧，苏总，犒劳一下我们今天劫后余生的英雄。”
苏晴被他拉着，脚步虚浮，整个人浑浑噩噩，任由他牵着自己穿过空旷冷清的地下车库，坐进了那辆低调的辉腾。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车内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风声。
林辰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园区。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一阵欢快的流行音乐流淌出来，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他还跟着节奏，用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甚至还哼了两句，虽然有些跑调。
苏晴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个念头在冲撞、撕扯。
那个在广告公司摸鱼，每天踩点上班，热衷于蹭吃蹭喝的林辰。
那个在她家沙发上打游戏，因为一盘菜没炒好而跟她斗嘴的林辰。
那个在爷爷面前装乖，偷偷摸摸想去书房偷酒的林辰。
还有刚才那个，用最平淡的口吻，宣判一个公司死刑的林辰。
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或者说，这些全都是他？
他到底是谁？林家红三代的身份，根本不足以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种生杀予夺的气度，那种调动庞大资源的能力，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能拥有的。
他一直在演戏。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让苏晴的心脏猛地一抽，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他在对所有人演戏，也包括她。
那他对自己，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那些温柔的陪伴，那些关键时刻的守护，难道也只是他剧本里的一部分？
苏-晴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得出一个无法承受的答案。
车辆在一片喧闹的街区停下。林辰带着她走进了一家装修得古色古香的火锅店。
店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黄油火锅香气，与刚才那个未来科技堡垒的冷寂形成了天壤之别。
“老板，老位置，鸳鸯锅。”
林辰熟门熟路地跟老板打着招呼，然后拉着苏晴在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
“我这边要特辣，能有多辣就多辣的那种。”
他特意补充了一句，然后把菜单推给苏晴，
“你看看想吃什么，别客气，今天我请客。”
苏晴看着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悠闲模样，心里的火气和委屈终于压不住了。
锅底和菜很快就上来了。红油翻滚，白汤沸腾，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林辰熟练地将一盘盘毛肚、黄喉、肥牛下进锅里。
苏晴没有动筷子，她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林辰。”
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
林辰夹起一片在红汤里烫得微微卷起的毛肚，正要往自己的油碟里放。他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
“嗯？”
“我们能谈谈吗？”
苏晴的双手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关于今天关于你。”
林辰把那片毛肚放进了她的碗里，上面还沾著几粒鲜红的辣椒。
“谈什么？”
他笑了笑，又夹起一片肥牛下锅，
“天大的事，也要等填饱肚子再说。这是我的人生信条，你不妨也学学。”
又是这样。
他总是用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堵住她所有的话。
苏晴胸口一阵烦闷，她拿起筷子，却不是去夹碗里的毛肚，而是重重地戳了一下。
“我吃不下。”
“为什么？不好吃吗？”
林辰一脸无辜，
“这家店的毛肚可是京城一绝，你尝尝。”
苏晴终于爆发了。
“林辰！你能不能别再装了！”
她压低了声音，但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你到底是谁？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林辰涮肉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翻滚的火锅蒸气模糊了他的五官，让苏晴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餐厅里的喧闹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过了几秒钟，林辰才缓缓开口。
“我骗你什么了？”
他问得理直气壮。
“我没骗你我叫林辰，没骗你我是被逼着来相亲的，更没骗你我喜欢你。至于其他的”
他耸了耸肩，重新拿起筷子，将那片烫好的肥牛夹到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地吹了吹。
“是你自己没问，不是我故意不说。”
苏-晴被他这句歪理气得差点吐血。
自己没问？她问了多少次了！他哪次不是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什么朋友的公司，什么咨询费的利息，现在想来，简直是把她当傻子耍！
就在苏晴准备继续质问的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新闻app的推送弹窗。
标题用醒目的大字写着：《惊天反转！抄袭”事件系恶意构陷，所有负面报道一小时内神秘消失！》
紧接着，助理小雅的微信消息也跳了出来，一连串的感叹号几乎要冲出屏幕。
“苏总！！！神迹啊！！！所有黑稿都没了！微博、抖音、小红书，干净得跟被水洗过一样！热搜也撤了！”
“还有！扬帆风尚的官网、官方旗舰店，全都打不开了！传闻他们公司内部系统被黑，所有资金链断裂，税务部门和工商局已经连夜进驻了！”
“苏总，我们到底是请了哪路神仙啊！这哪里是公关，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啊！！！”
苏晴的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餐厅的喧闹声重新涌入她的耳朵，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缓缓抬起头，越过那片蒸腾的白色雾气，看向对面那个男人。
林辰正专注地对付著碗里的肥牛，吃得津津有味。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起头，冲她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著一点辣椒末。
“怎么了？快吃啊，肉都快老了。”
他夹起一片刚烫好的黄喉，在沸腾的红油里涮了涮，然后递到她嘴边。
“来，张嘴，尝尝这个，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