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窗外的京城被一层薄雾笼罩，路灯昏黄，像瞌睡人的眼。
林辰没睡。
他站在阳台，指尖夹着根快燃尽的烟，脚边散落着两三个烟头。
手机屏幕亮着，陈峰发来的几张照片有些模糊，是在苏晴公司仓库附近拍的。
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被摁在地上，脸贴著水泥地，旁边是几根被缴获的钢管。
【处理干净了。领头的嘴硬，说是想偷点布料卖废品。但我查了，是侯剑身边那个叫‘癞子’的手下。】
林辰回了个【收到】，顺手把聊天记录删得干干净净。
烟烧到了手指，他嘶了一声，掐灭烟头。
转身看了一眼卧室，门虚掩著，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傻女人，睡得倒挺沉。
林辰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洗掉一身的烟味和戾气。
出来时经过厨房，脚步顿了顿。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两颗鸡蛋和昨天剩的一把小葱。
他在橱柜深处翻出一袋米，又找到半袋干贝和一点瘦肉。
砂锅架上火，水开，下米。
火苗舔著锅底，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林辰靠在流理台边，盯着那蓝色的火焰发呆。
侯家既然把手伸到了苏晴这儿，说明已经在试探底线了。
光靠防守不行，得让他们疼一下，才知道爪子不能乱伸。
米香慢慢飘了出来，混著干贝的鲜味。
林辰把火关小，盖上盖子。
苏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这一觉睡得太沉，以至于醒来时脑子还有点断片。
她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记忆才像潮水一样涌回来——改图纸、崩溃、林辰的修改意见、还有那个温热的怀抱。
脸颊莫名有点发烫。
她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身上盖著的不是昨晚那条薄毯，而是一床厚实的羽绒被，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推开卧室门，一股浓郁的粥香扑面而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
林辰坐在沙发上，腿上架著那台旧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听到动静，他停下动作，抬起头。
“醒了？”
他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居家服，头发软趴趴地搭在额前，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甚至有点慵懒。
苏晴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几点了？”
“十点半。”林辰合上电脑，随手扔在一边，
“苏总这一觉睡得够奢侈，市值估计蒸发了好几百万。”
“你嘴里就不能吐出象牙来？”苏晴白了他一眼，心里的那点尴尬反而散了不少。
“刷牙洗脸，吃饭。”林辰站起身往厨房走，“再不吃粥都成饭了。”
苏晴洗漱完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干贝瘦肉粥。
米粒熬得开了花，粘稠软糯，上面撒了一小撮翠绿的葱花，旁边还配着一碟不知道哪来的酱黄瓜。
她拿起勺子搅了搅，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姜。
以前在家里，保姆煮海鲜粥总喜欢放姜丝去腥，她最讨厌吃姜，每次都要挑半天。
“没放姜？”苏晴抬头看他。
林辰正低头喝粥，闻言眼皮都没抬：“家里没姜了，懒得买。”
苏晴没戳穿他。昨天翻冰箱的时候，她明明看到角落里躺着一块老姜。
一口热粥下肚，胃里暖洋洋的，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苏晴吃得很快，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辰吃相斯文，速度却不慢，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
没有那种需要刻意找话题的尴尬，只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就像就像老夫老妻那样，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醋还是要纸巾。
“还要吗？”
见苏晴碗底空了，林辰拎起砂锅问。
“半碗。”
林辰给她盛了半碗，顺手把碟子里的酱黄瓜往她面前推了推：
“老太太腌的，前两天去大院顺回来的。”
苏晴夹了一块，酸脆爽口，配粥绝了。
“林辰。”
“嗯？”
“设计图我早上看了一眼，改得确实好。”
苏晴放下勺子，认真地说，
“那款风衣如果成了爆款，给你发奖金。”
林辰嗤笑一声：
“得了吧，你们那点奖金还不够我买两包烟。真想谢我，以后少在书房睡，要是落枕了还得我伺候。”
苏晴抿著嘴笑，没反驳。
吃完饭，苏晴要去公司。
虽然设计稿定了，但还要跟板房师傅沟通细节，还有面料进仓的事，一堆烂摊子等著。
“我送你。”林辰抓起车钥匙。
“不用，我自己开车。”
“你那状态开出去也是马路杀手。”
林辰不由分说地换鞋，
“正好我去爷爷那儿一趟，顺路。”
苏晴拗不过他，只好上了那辆破捷达。
车子汇入车流，老狼的歌声再次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苏晴靠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这种日子其实挺好的。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有一碗热粥，有一个会毒舌但关键时刻靠得住的男人。
“想什么呢？笑得跟傻子似的。精武小说罔 庚歆罪全”林辰单手扶著方向盘，余光瞥了她一眼。
“想你怎么这么闲。”苏晴侧过身看着他，“广告公司不用打卡？”
“赵磊帮我打了。”林辰理直气壮，“再说我是去跑业务，见客户。”
“见谁？爷爷？”
“爷爷也是潜在客户，推销老年保健品不行吗？”
苏晴被他逗乐了。
车子开到苏晴公司楼下的工业园。
这里是京郊的一片创意园区，苏晴的仓库和板房都在这儿。
车刚停稳，苏晴正要解安全带，林辰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等等。”
林辰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盯着仓库门口。
平时这个点，仓库门口应该停满了送货的货车，工人们进进出出搬运布料。
但今天，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保安站在那儿抽烟，神色有些紧张，地上还有几道没清理干净的黑色刹车印。
“怎么了？”苏晴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林辰收回目光，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恢复了那副懒散样，
“看错了，以为那是那个欠我钱不还的孙子。”
苏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推门下车。
刚走到仓库门口，仓库主管老张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苏总，您可算来了！”
“出什么事了？”苏晴心里咯噔一下。
老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压低声音：
“昨晚昨晚好像进贼了。”
“进贼？”苏晴脸色一变，“丢东西了吗？面料呢？”
那批面料是义大利进口的高定羊绒，要是丢了，这次新品发布会就真完了。
“没丢，奇怪就奇怪在这儿。”老张指了指卷帘门上的一道撬痕，“锁被撬了一半，好像被人打断了。早上保安巡逻的时候，发现地上有几根钢管，还有还有一摊血迹。”
苏晴倒吸一口凉气。
“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来看过，说可能是流窜作案，没偷成跑了。”
老张心有余悸，
“苏总，咱们这园区的治安一直不错，怎么突然”
苏晴没说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辰倚在车门边，正低头点烟。
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的一截皮带。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大概是在刷什么搞笑视频。
真的只是流窜作案？
苏晴想起昨晚林辰在山顶说的那些话，还有那片湖泊。
“加强安保。”苏晴回过神，沉声吩咐，
“再雇两个夜班保安，装几个高清摄像头，直接连到我手机上。”
“好，我马上去办。”
苏晴处理完仓库的事，转身走回车边。
林辰刚好抽完一根烟，见她回来，拉开车门：“没事吧？”
“没事，虚惊一场。”
苏晴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
“昨晚仓库差点进贼。”
“哟，那得小心点。”林辰表情夸张地挑了挑眉，“这年头贼都不长眼，偷布料回去做抹布？”
“林辰。”
“干嘛？”
“昨晚两点到四点，你在哪？”
林辰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有些欠揍：
“怎么？查岗？我一直在家啊，给你盖被子，收拾桌子。不信你去调家里的监控哦对了，家里没监控。”
他回答得太坦荡，坦荡得让苏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
“行了，没事就好。”苏晴叹了口气，“你去忙吧，我上去了。”
“晚上回家吃饭吗？”
“看情况，可能要加班。”
“那给你留门。”
林辰看着苏晴走进办公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钻进车里，并没有马上发动，而是拨通了陈峰的电话。
“怎么回事？”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电话那头传来陈峰有些懊恼的声音：
“辰哥，昨晚那是第一波。刚才我又收到消息，侯剑那孙子没死心，他在找路子，想动嫂子的物流线。这货是属癞皮狗的，咬住就不撒口。”
林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著，节奏很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跳上。
“物流线”
苏晴这批货走的是陆运，从天津港过来，中间要经过好几个关卡。
如果侯家真想动手脚，随便找个理由扣车，或者制造点意外，都能让苏晴错过展会。
“辰哥，要不我直接带人去把那个据点端了？”陈峰问。
“不行。”林辰拒绝得很干脆，“那是下策。
既然他想玩阴的，那咱们就陪他玩点有技术含量的。”
“你有主意了？”
林辰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大伯不是一直嫌我游手好闲吗？正好，给他老人家找点事做。”
“你是想”
“借刀杀人。”林辰发动车子，捷达发出一声轰鸣，
“侯剑那个据点，不是喜欢存走私货吗？你说，要是让缉私局和大伯的纠察队同时收到‘热心市民’的举报，会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陈峰的大笑：
“卧槽，辰哥你真损。这要是撞上了，那就是神仙打架，侯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去安排吧。做得干净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放心。”
挂断电话，林辰一脚油门踩到底。
既然你要动我的粥，那我就砸了你的锅。
晚上十一点，苏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到林辰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跟苏玥打游戏。
电视屏幕上光影闪烁，两人正拿着手柄厮杀得难解难分。
“左边左边！你是猪吗？”苏玥大喊。
“闭嘴，那是右边！你个路痴。”林辰毫不客气地回怼。
看到这一幕，苏晴一天的疲惫突然消散了大半。
“姐！你回来了！”苏玥扔下手柄，光着脚跑过来，“姐夫欺负我！他开挂！”
“技不如人就说开挂，输不起别玩。”林辰慢悠悠地站起来，倒了杯水递给苏晴，“吃饭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苏晴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林辰，“你没去见客户？”
“见了啊。”林辰指了指电视，“这不，陪客户家属打游戏，维护客户关系。”
苏玥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客户家属？”
苏晴笑了笑，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放著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某个物流公司的logo。
“这是什么？”她走过去拿起来。
“哦，那个啊。”林辰漫不经心地说，“赵磊有个亲戚是开物流公司的，听说你需要运货，非塞给我一份报价单。我看了一眼，价格还行，而且他们有军方背景，路上没人敢拦。”
苏晴翻开文件，越看越心惊。
这哪是“价格还行”，这简直是白菜价。而且这家物流公司她听过，专门接那种保密级别很高的运输单子，平时根本不接散客。
“赵磊还有这种亲戚？”苏晴惊讶地问。
“谁知道呢，那小子亲戚遍天下。”林辰耸耸肩，“你要是觉得行就用，不行就扔了。”
苏晴握著文件，指尖有些发白。
昨天是设计图，今天是物流渠道。
每一次在她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林辰总能像变魔术一样，轻描淡写地把解决方案递到她面前。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个整天喊著“混吃等死”的男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撑著那把伞？
“林辰。”
“嗯？”
苏晴走过去，当着苏玥的面，轻轻抱住了他。
“谢谢。”
林辰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行了，一身班味儿，快去洗澡。”
苏玥在一旁捂着眼睛大叫：“哎呀！没眼看没眼看！杀狗了！”
林辰越过苏晴的肩膀，看向窗外的夜色。
远处，警笛声隐约传来，方向正是京郊的那片湖泊。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