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点，广告公司楼下的停车场。
一辆贴著“快乐出发”红色横幅的大巴车停在那儿，发动机突突突地喘著粗气，尾气管冒出一团团黑烟。
林辰叼著根烟站在车旁，眯着眼看那横幅，心说这破车能不能活着爬到山顶都是个问题，还快乐出发，出发去西天吗？
“辰哥！这儿！”
赵磊从车里探出脑袋，手里举著根火腿肠，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我给你占了后排的位置，靠窗的！”
林辰掐灭烟头，拎着个帆布包上了车。
车里已经坐了大半，策划部、设计部、市场部的人都在，叽叽喳喳跟菜市场似的。
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自拍，摆出各种剪刀手；男同事们在讨论待会儿爬山谁能第一个到山顶。
“林辰来了！”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
几个女同事立刻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林辰，你坐我们这边吧，我们这儿有零食！”
“对对对，我带了进口巧克力！”
“林辰你看，我新买的登山服好看吗？”
林辰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走过，直奔后排，一屁股坐在赵磊旁边。
“啧啧啧。”赵磊摇头晃脑，
“辰哥，你这魅力值真是没谁了。你说你这张脸要是好好利用一下，公司一半女同事都能拿下。”
“拿下干嘛？”林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嫌命长？”
“也是。”赵磊咬了口火腿肠，
“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对了，嫂子知道你今天来爬山吗？”
“知道。”
“她说啥了？”
“让我注意安全。”
“就这？”
“就这。”
赵磊撇撇嘴，正要说话，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总来了！”
“王总早上好！”
“王总今天真帅！”
林辰睁开眼，透过前排座椅的缝隙往前看。
一个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走上车，正是公司的副总王建国。
这人四十出头，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肚子挺得像怀了三胞胎，走路的姿势像螃蟹横著爬。
“同事们早上好！”
王建国摘下墨镜，露出一口大黄牙，
“今天天气不错，正适合爬山锻炼身体。咱们公司的企业文化是什么？是团结！是拼搏！是——”
“是加班！”赵磊小声接了一句。
林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王建国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隔着十几排座位，精准地锁定在林辰身上。
“小林啊，你笑什么？”
林辰站起来，一脸诚恳：
“王总，我是被您的演讲感动了。”
“哦？”王建国挑眉，
“说说，哪里感动了？”
“您刚才说团结和拼搏，我就想起了公司上个月的业绩冲刺。
大家齐心协力，加班到凌晨，那种团队精神真是让人热泪盈眶。”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王建国脸色一僵，干笑两声：
“小林同志觉悟很高嘛。行了，大家都坐好，准备出发！”
他转身下了车。
赵磊竖起大拇指：
“辰哥，你这阴阳怪气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基本操作。”林辰重新靠回椅背上，
“反正他也听不出来。”
大巴车启动了，一路摇摇晃晃地开出市区。
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被农田和树林取代，空气里多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林辰盯着窗外发呆。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种集体活动。
一群人挤在一起，表面上嘻嘻哈哈，实际上各怀心思。
有人想在领导面前表现，有人想趁机拉关系，还有人纯粹是为了拍照发朋友圈。
太累了。
还不如在家躺着。
手机震了一下。
林辰拿出来看，是苏晴发来的消息。
【爬山注意安全，别逞强。】
林辰嘴角勾了勾，回复：【放心，我全程摸鱼。】
苏晴秒回：【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上进心不能当饭吃。】
【林辰！】
【好好好，我尽量爬到半山腰。】
【算了，随你吧。晚上想吃什么？】
林辰眼睛一亮：【红烧肉。】
【行，等你回来。】
林辰盯着屏幕上那句“等你回来”，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这女人，越来越有老婆的样子了。
“哟，笑得这么荡漾？”赵磊凑过来，“聊啥呢？”
林辰锁屏，把手机揣回兜里：
“聊你的终身大事。”
“我的终身大事？”
赵磊一愣，
“辰哥，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想得美。”
林辰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这辈子估计都找不到对象。”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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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小时后，大巴车停在了山脚下的停车场。
这是京郊一座不算高的山，海拔六百多米，山路修得还算平整，是周末爬山的热门地点。
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十几辆车，不少游客背着包往山上走。
“大家集合！”
王建国站在车门口，手里举著个小喇叭，
“咱们分成三组，每组选一个组长。第一组由我带队，第二组由市场部的刘经理带队，第三组由策划部的张主管带队。大家自由选择！”
话音刚落，一群人立刻涌向王建国。
“我选王总！”
“我也是！”
“王总，我能加入您的队伍吗？”
林辰和赵磊站在人群外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真够恶心的。”
赵磊撇撇嘴。
“正常操作。”林辰点了根烟，
“跟着领导爬山，说不定能混个印象分。”
“那咱俩呢？”
“咱俩？”林辰吐出一口烟，
“咱俩去第三组，张主管那人懒，肯定爬不快。”
两人晃悠到第三组的队伍里。
张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戴着副黑框眼镜，身材微胖，正拿着手机刷朋友圈。
“张姐，我们加入你这组。”
赵磊笑嘻嘻地说。
张主管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
“行，反正我也不想爬太快。咱们慢慢来，享受风景。”
“张姐英明！”
分组完毕，三队人马陆续出发。
王建国那一队走在最前面，速度飞快，一群人跟在他屁股后面，生怕落下。
林辰他们这一队吊在最后，走得慢悠悠的，像散步。
山路两旁都是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空气很清新，带着一股松木的香味。
林辰走在队伍最后面，手插在兜里，一步三晃。
赵磊跟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吐槽：
“辰哥，你说咱们公司为啥非要搞这种团建？爬山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发点钱让大家各回各家。”
“因为便宜。”林辰淡淡地说，
“爬山不要门票，就花个车费，比聚餐划算多了。”
“也是。”赵磊叹了口气，
“资本家的算盘打得真精。”
走了半个小时，队伍开始拉开距离。
体力好的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体力差的还在山脚喘气。
林辰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辰哥，你不爬了？”赵磊问。
“不爬了。”林辰靠在石头上，翘起二郎腿，
“这地方视野不错，正好晒太阳。”
“那我陪你。”赵磊也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两人就这么坐在半山腰，一个晒太阳，一个刷手机，完全没有要继续爬的意思。
十分钟后，张主管带着几个同事路过，看到两人坐在那儿，愣了一下。
“你们俩不爬了？”
“张姐，我体力不行，爬不动了。”林辰一脸真诚。
张主管看了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行吧，那你们在这儿等著，我们先上去了。”
“您慢走。”
队伍继续往上爬，很快消失在林辰的视线里。
山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爽啊。”赵磊伸了个懒腰，
“这才叫团建嘛，不用装，不用卷，想干嘛干嘛。”
“嗯。”林辰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安静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
“林辰？”
一个女声响起。
林辰睁开眼，看到市场部的一个女同事站在面前。
这女的叫李婷，二十五六岁，长得还算清秀，就是喜欢往男同事身边凑。
“李婷？”林辰挑眉，
“你怎么没上去？”
“我体力不好，爬不动了。”
李婷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
“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腿有点软。”
林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我也爬不动了，帮不了你。”
“啊？”李婷愣住，
“可是你坐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坐着和扶人是两码事。”
林辰理直气壮，
“我现在浑身没劲儿，站都站不起来。”
赵磊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李婷脸色一僵，咬了咬嘴唇：“那那算了。”
她转身继续往上爬，背影看起来有点狼狈。
等她走远了，赵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辰哥，你也太绝了。人家女孩子主动找你帮忙，你就不能装装样子？”
“装什么装？”林辰翻了个白眼，
“她那是体力不好？她那是想找机会搭话。我要是扶了她，待会儿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也是。”赵磊点点头，
“不过辰哥，你这样下去真的要注孤生了。”
“注孤生就注孤生。”林辰掏出手机，
“反正我有老婆。”
“行，你赢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林辰的手机响了。
是王建国打来的。
“喂，王总。”
“小林啊，你现在在哪儿？”王建国的声音有点喘。
“我在半山腰休息。”
“半山腰？”王建国顿了顿，
“你怎么不继续爬？”
“体力不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算了，你在那儿等著吧。我们已经到山顶了，待会儿下山的时候叫你。”
“好的，王总。”
挂断电话，林辰把手机扔在一边，继续晒太阳。
赵磊凑过来：
“王总没骂你？”
“骂我干嘛？”林辰懒洋洋地说，
“团建又不是军训，爬不动就休息呗。”
“也是。”
两人继续摸鱼。
太阳渐渐升高，气温也跟着上来了。
林辰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白t恤，靠在石头上眯起了眼睛。
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尔有鸟叫声传来，远处还能听到其他游客的说笑声。
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就在林辰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辰？”
林辰猛地睁开眼。
苏晴站在面前，穿着一身运动装，头发扎成马尾，脸上还挂著细密的汗珠。
她身后跟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她公司员工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
林辰坐直身体，脑子有点懵：
“你不是在公司吗？”
“我们公司也组织爬山。”苏晴走过来，
“你呢？你不是说要爬到半山腰吗？”
“这不就是半山腰吗？”
林辰指了指周围。
苏晴看了看他那副懒散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刷手机的赵磊，嘴角抽了抽：
“你管这叫爬山？”
“我管这叫享受生活。”
林辰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要不你也坐下休息会儿？”
苏晴犹豫了一下，转头对身后的员工说：
“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这儿休息一下。”
“好的，苏总。”
员工们继续往上爬。
苏晴在林辰旁边坐下，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你们公司也搞团建？”林辰问。
“嗯，员工提议的，说要放松一下。”
苏晴看着远处的山景，
“我本来不想来，但他们非要拉着我。”
“那你现在不是也在摸鱼吗？”
“”苏晴瞪了他一眼，
“我这是正常休息。”
“我也是正常休息。”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赵磊识趣地站起来：
“辰哥，我去前面转转，你们慢聊。”
“嗯。”
等赵磊走远了，林辰侧过身，看着苏晴的侧脸。
阳光洒在她脸上，把她的皮肤照得白皙透亮。
“累吗？”林辰问。
“还好。”苏晴放下水瓶，
“就是最近事情有点多。”
“设备的事解决了，应该能轻松点了吧？”
“嗯。”苏晴点点头，“多亏了你。”
“又来了。”林辰笑了笑，
“我都说了，那只是顺手帮忙。”
“顺手帮忙能让海关立刻放行？”
苏晴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林辰，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辰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就是个废物啊。”他笑着说，“一个运气比较好的废物。”
苏晴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黑，很深，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但她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说破。
“对了。”林辰突然想起什么，
“你待会儿要爬到山顶吗？”
“嗯，员工们在上面等我。”
“那我陪你。”
“啊？”苏晴愣住，
“你不是说体力不支吗？”
“那是骗他们的。”林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陪老婆爬山，这点体力还是有的。”
苏晴的脸瞬间红了。
“谁谁是你老婆”她小声嘀咕。
“你啊。”林辰笑着伸出手，
“走吧，林太太。”
苏晴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两人牵着手，一步一步往山顶走去。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远处，赵磊躲在树后偷看，嘴角咧到了耳根。
“啧啧啧，辰哥这波操作，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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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山顶。
林辰和苏晴并肩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和城市的天际线。
“景色不错。”林辰说。
“嗯。”苏晴靠在栏杆上，“好久没爬山了。”
“以后有空多爬爬，对身体好。”
“你还知道对身体好？”苏晴侧过头，“那你刚才为什么坐在半山腰不动？”
“因为”林辰顿了顿，突然指著远处，“你看那儿。”
苏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的山谷里，有一片湖泊，在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湖边似乎有什么建筑，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那是什么地方？”苏晴问。
林辰眯起眼睛，盯着那片湖泊，眼神突然变得深邃。
“不知道。”他收回目光，“不过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苏晴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异样，继续看着风景。
而林辰的脑海里，却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那片湖泊他见过。
在某份机密文件里。
那是侯家的一处秘密据点。
看来，这次爬山，还真不是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