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博接过罐头,拿在手里掂了掂。
铁皮罐身沉甸甸的,入手冰凉。
上头的标签是红纸黑字,用简单的油墨印着“红河食品厂”五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红烧猪肉。
设计很粗糙,带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乡土气。
“红河村……”方文博念叨着这个名字,确实没怎么听过。
他看了一眼陈才,笑了笑:“小伙子有心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
说着他把罐头往餐桌上一放,并没有立刻打开的意思。
在他看来这顶多就是个年轻人聊表心意的小礼物。
村里小厂子能做出啥好东西?
无非就是拿盐把肉煮熟了,一股脑塞罐子里罢了。
能吃就算不错了。
方文博的老伴周秀云从厨房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两个罐头。
“哟,这是什么好东西?”她好奇地问。
“陈小友带来的,他们村里厂子做的。”方文博随口答道。
周秀云拿起一个看了看,乐了:“这敢情好,正好今天菜不多,开一个给你们爷俩下酒。”
她是个过日子的实在人,觉得既然是吃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尝尝。
说着她扭身就进了厨房,拿来一把老式的开罐器。
那种带木柄的铁家伙,得用尖头在罐头盖上使劲扎个洞,再象撬酒瓶盖似的,一点点往上撬。
“阿姨,我来吧。”陈才站起身。
“不用,你坐着,我天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有的是力气。”
周秀云说着将开罐器的尖头对准罐头盖边缘,铆足了劲儿一按。
“噗嗤——”
一声轻微的漏气声。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肉香味猛地从那个小小的缺口里喷涌而出!
这股香味太复杂了!
它不光是猪肉炖烂的香,里头还混着酱油的醇厚、冰糖的微甜,以及十几种陈才用空间香料调配的、这个年代的人压根没闻过的复合香气。
香味一瞬间就灌满了整个屋子。
原本还在跟陈才聊棋局的方文博,话说到一半,鼻子不受控制地狠狠吸了一下,整个人当场就愣住了。
这是什么味儿?
太香了!
周秀云也是一呆,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罐头。
就开个小口,咋能这么香?
比她过年时候用最好的五花肉,放足了油和酱油,在锅里咕嘟两个钟头的味儿还要浓上十倍!
“老方,这……这罐头……”她有点不确定地看向自家老头子。
方文博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啥也没说,两眼只是灼灼地盯着那个罐头,眼神里全是震惊和期待。
周秀云回过神,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撬一撬地,将整个盖子都给撬开了。
盖子掀开的瞬间,更浓郁的香气如同热浪扑面,轰一下炸开!
一罐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烧肉,就这么呈现在两人面前。
每一块肉都切得方方正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炖得颤巍巍,表面裹着一层酱红色的、亮晶晶的浓稠汤汁。
那汤汁浓得快成了肉冻,把每块肉都包得严严实实,在灯光下闪着勾人魂魄的光。
别说吃了,光是看着,就让人嘴里疯狂冒酸水。
“这……”方文博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这辈子啥好东西没见过?
特供的食品,国宴的大菜,他都尝过。
可没一样,光凭卖相和香味,就能香到这种地步。
周秀云连忙拿来小盘子和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出来。
筷子刚碰到肉,她就感觉不对。
那肉太软了!筷子轻轻一碰肉就在微微发颤,好象下一秒就要化了。
她把肉放在盘子里,推到方文博面前:“老方,你先尝尝。”
方文博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入手的感觉再次让他心头一震。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筷子上载来的是肉的纤维已经被炖到极致的软糯感。
他把肉放进嘴里。
肉一入口,方文博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整个人象被点穴了一样,僵在原地。
那块肥肉压根不用嚼,刚碰到舌头的热乎气儿,就“呼”地一下化开了,化成一股无比丰腴、醇厚的油脂香,瞬间裹住整个口腔。
香,却一点不腻!
紧接着是瘦肉。
原本以为会有点柴的瘦肉,同样是入口即化。
牙齿轻轻一碰,肉丝就散了,饱吸在里面的浓郁肉汁,跟决了堤似的,在舌头上轰然炸开!
甜、咸、鲜、香……
无数种味道层层叠叠,跟浪头似的,一波接一波,不断冲击着他几十年来快要麻木的味蕾。
好吃!太好吃了!
这两个字已经没法形容这种滋味。
方文博闭着眼,细细感受着嘴里那久久不散的馀香,脸上是极致的享受和震撼。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吐出两个字。
“神了……”
周秀云看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夹了一小块,小心地放进嘴里。
下一秒,她的反应和方文博一模一样。
这位一向温婉持重的老太太,眼睛里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天哪……这肉……这肉是咋做的?”
她也算半个会吃的,可她发誓,活了半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
“陈小友!”方文博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才。
“这罐头……真是你们村办厂子做的?”他的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
陈才一直平静地看着他们的反应,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质朴的腼典。
“是啊方老,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一个土方子,让您见笑了。”
“见笑?这要是见笑,那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可以回家种红薯了!”方文博激动地一拍大腿。
他亲自站起来,又从罐头里夹出一大块肉,直接盖在自己的饭碗里。
“来,秀云,你也吃!陈小友,你也别看着啊,自己做的东西自己吃吃看!”
他招呼着,自己则迫不及待地用那块肉拌着米饭,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三个人吃饭的声音,再也没人说话。
任何语言,在这样极致的美味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罐一斤装的红烧肉罐头,转眼就被三个人吃了个底朝天。
方文博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倒了点开水涮了涮罐头瓶,把最后一点汤汁都拌了下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他放下碗筷,重新看向陈才,眼神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欣赏一个棋艺高超的后辈,那么现在他看陈才的眼神,就象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价值连城的朴玉。
“陈才啊。”他换了称呼,直接叫了名字,显得格外亲近。
“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这个食品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来了。
陈才心里清楚,正题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