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机械厂,办公室内。
陈才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满脸涨红,抓着自己骼膊不放的老头,心里稳稳的。
这趟县城之行,最关键的一环算是拿下了!
“钱总工,您太客气了。”
陈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话却说得四平八稳:“能为咱们县里的工业出点力,是我的荣幸。”
“技术指导这名头我可不敢当,我就一乡下知青,爱瞎琢磨。”
“以后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这番话说得谦虚,却也把两人的关系定了下来。
不是我求你,而是我们互相帮忙。
“哎呀!你这小子!”钱德发一听更是高兴,用力拍了拍陈才的肩膀。
“不骄不躁!有本事还谦虚!好!太好了!”
他看陈才的眼神,简直就象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朴玉。
“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是我们机械厂编外的技术指导!”
“走!别眈误工夫了!我这就带你去糖厂!晚了那帮收废品的就把好东西都给嚯嚯了!”
钱德发是个急性子,拉着陈才就要走,风风火火的哪还有半点刚才“老顽固”的架子。
办公室里那群技术员,早就看傻了。
他们围着那几张硬纸壳图纸,跟看天书一样,一个个眼神里又是震惊又是佩服。
这红河村来的陈厂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
就在陈才跟着钱德发,准备去县糖厂“淘宝”的时候。
另一边。
红河村的懒汉王二赖子,也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红旗公社的大院门口。
他整了整自己那件满是褶子的破棉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找到了在传达室里嗑瓜子的表舅,李干事。
“表舅,忙着呐?”
李干事瞥了他一眼,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没好气地问:“你个二流子,不在村里出工挣工分,跑这儿来干啥?”
王二赖子搓着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表舅,我是来给公社反映情况的!天大的事儿!”
他一脸神秘把在村里编排好的瞎话,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我们村新来的那个知青陈才,当了个什么狗屁厂长,不好好带着大伙儿搞生产,净整些歪门邪道!”
“他搞什么按活儿算工分,把人心都搞散了!这不是挖集体主义的墙角吗?”
“我还听说他从外面弄了一大堆东西,钱和票来路不明,肯定是搞投机倒把!”
“表舅,这可是活生生的资本主义尾巴啊!”
“马主任知道了肯定得扒他一层皮!您要是把这事儿捅上去,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王二赖子说得唾沫横飞,眼里的嫉恨藏都藏不住。
李干事听完,眼珠子转了转。
陈才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不就是前几天跟着赵老根来找马主任,还送了三罐好吃到让人掉舌头的罐头的那个年轻人吗?
马主任对那罐头可是赞不绝口,还说要大力支持红河村办厂,当成公社的先进典型来抓。
这王二赖子是蠢到家了,还是眼红病犯了想借刀杀人?
李干事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王二赖子的肩膀:“恩,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很重要。”
“破坏生产,搞投机倒把,这都是原则问题!”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跟马主任汇报!”
说完,他拿着个空本子煞有介事地就往马主任的办公室走。
王二赖子一看有戏,顿时激动得直搓手,在原地美滋滋地等着好消息。
……
县糖厂的旧址,一片荒凉。
大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野草,几间厂房的窗户玻璃碎了大半,寒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
钱德发领着陈才,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仓库。
仓库保管员是个姓刘的老头,跟钱德发是老相识了。
“老钱?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刘保管员有点惊讶。
“老刘,我给你介绍一下。”钱德发指着陈才,一脸的得意。
“这位是红河村食品厂的陈厂长,也是我们机械厂新聘的技术指导!我老钱的忘年交!”
刘保管员一听,心里吃了一惊。
能让钱德发这老顽固这么推崇的年轻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连忙伸出手:“陈厂长好,你好你好。”
一番寒喧后,钱德发直奔主题。
“老刘,你们厂那批当废铁处理的锅炉,文档下来了吧?”
“下来了,正准备让废品站过来拉呢。”
“别!”钱德发一摆手。
“我们陈厂长的厂子刚起步,正缺个锅炉,你给行个方便,不如按废铁价卖给我们!”
“这……”刘保管员有点为难,“这得走程序……”
“走什么程序!”钱德发眼睛一瞪,“那玩意儿放那儿都快烂成一堆铁了!”
“卖给谁不是卖?卖给我们也是给国家做贡献!‘
“陈厂长的厂子办起来了,公社都有政绩!”
陈才也适时地从兜里掏出两包“大生产”牌香烟递过去。
“刘大爷,您多担待。“
”我们村办厂不容易,您这算是支持我们集体经济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刘保管员看着钱德发的面子,又看着陈才递来的烟,半推半就地也就答应了。
“行吧,那你们自己去挑吧。”
仓库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尘封的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设备零件,蒙着厚厚的灰尘。
在仓库的最角落,陈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大家伙。
一个立式燃煤蒸汽锅炉!
虽然外壳上锈迹斑斑,但主体结构完好,压力表和各种阀门都还在。
陈才走上前伸手敲了敲锅炉的钢板,听着那沉闷厚重的回响,心里一阵狂喜。
用的都是好钢!
只要稍微清理维修一下,给罐头高温消毒杀菌,绰绰有馀!
“钱总工,就这个了!”陈才指着锅炉,回头对钱德发说。
钱德发也点点头:“恩,成色还不错,拉回去让厂里的老师傅们给你拾掇拾掇,跟新的一样!”
找到了锅炉,陈才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半。
他没有急着离开,目光开始在仓库里四处游走,象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自动过滤掉那些真正的废铜烂铁。
很快,他的目光被墙角一堆码放整齐,但同样落满灰尘的金属板吸引了。
那些板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种不同于普通铁皮的、冷硬的光泽。
陈才心里猛地一跳!
他走过去,用袖子擦掉一块板子上的灰尘。
一道光洁如镜的表面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