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青点出来,风刮得更硬了。
赵算盘揣著那张大团结,一路小跑跟在陈才屁股后头。
“陈才啊,那个今天这事儿,叔也是被刘峰那小子蒙蔽了。”
赵算盘满脸堆笑,褶子都要把眼睛挤没了。
“你也知道,叔管着全村的账,也是怕集体财产受损失嘛。”
陈才停下脚步。
钢镐扛在肩上,黑幽幽的铁头正对着赵算盘的脑门。
“赵叔。”
陈才没笑。
“婉宁以后在仓库那边。”
赵算盘被他那眼神盯得发毛,连连点头。
“懂!叔懂!婉宁记账仔细,以后我肯定多照顾!”
“那就行。”
陈才把钢镐递过去。
“这镐您拿回去入库吧,别说我们不懂规矩。”
赵算盘接过沉甸甸的镐,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哎,哎,那你们慢走,慢走。”
看着赵算盘抱着镐跑远了,陈才才转过身。
苏婉宁一直低着头,走得很慢。
陈才放慢步子,和她并肩。
“怎么了?”
他拍了拍口袋,那里装着刚从刘峰那讹来的十二块多钱。
苏婉宁摇摇头。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她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连把钥匙都管不好,还差点被扣上偷盗的帽子,最后还要你来出头。
陈才停下来,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围巾重新系紧。
“你会修拖拉机吗?”他突然问。
苏婉宁愣了一下,摇头:“不会。”
“那你会杀猪吗?”
“不会。”
“那我会算账吗?”陈才指了指自己。
苏婉宁想了想陈才平时那一笔烂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应该不太会。”
“这不就结了。”
陈才替她挡住风口。
“人各有长。你管账,我管事。要是谁都能欺负你,还要我这个老爷们儿干什么?”
苏婉宁抬头看着他。
男人的眼神很直,没有那些花言巧语,却硬得像块石头,让人心里踏实。
“走,回家。今天赚了外快,吃顿好的去去晦气。”
回到小院,屋里的热气还没散。
陈才把炉子底下的封火盖打开,用铁钩子通了通。
火苗子呼呼地窜上来,屋里温度立马升了几度。
“晚上吃啥?”
陈才从水缸里舀水洗手。
苏婉宁把厚棉衣脱下来,换上干活的罩衣。
“还有半棵白菜,那个猪肉还剩点肥膘,炼点油渣炖白菜吧?”
陈才摇摇头。
“太素。受了惊吓得补补。”
他走到墙角的柜子旁,假装翻找东西。
实际上心神沉入空间。
角落里堆著几箱他在现代超市扫荡来的火锅底料。
那种黄油特辣的。
他拿出一包,撕掉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把那块红彤彤、硬邦邦的底料倒进一个大粗瓷碗里。
又从冷冻区拿出一盒羊肉卷,倒进这边的篮子里,把塑料盒收回去。
午餐肉、宽粉、海带结、冻豆腐。
一样样东西被他像变戏法一样拿出来,堆满了灶台。
“这是”
苏婉宁走进灶屋,看着案板上那一堆东西,眼睛都直了。
那红得发亮的黄油块,散发著一种她从未闻过的霸道香味。
还有那切得薄如纸片的羊肉,红白相间,一看就是极品。
“以前我在城里跟个老厨子学的,叫古董羹,也就是火锅。”
陈才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赶紧洗菜,今天咱们也奢侈一把。”
铜锅是没有的。
陈才把那个平日里炖肉的大铁锅刷干净,架在炉子上。
黄油底料下锅。
“滋啦——”
一股浓烈的辛辣香味瞬间炸开,顺着烟囱飘出去二里地。
姜片、葱段扔进去爆香,再倒进满满一瓢灵泉水。
汤底翻滚,红油冒泡。
陈才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边,把切好的羊肉片倒进锅里。
“动筷子啊,愣著干啥?”
苏婉宁坐在他对面,被那热气熏得小脸红扑扑的。
她夹了一块羊肉,在红汤里滚了两圈,放进嘴里。
辣。
那是种直冲天灵盖的辣。
紧接着是鲜,是香,是羊肉的嫩滑。
在这个嘴里淡出鸟的年代,这一口下去,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咳咳”
苏婉宁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眼泪花都出来了,筷子却没停。
“好吃吗?”陈才给她倒了杯水。
“好吃就是太费油了。”
苏婉宁看着那满锅红油,心疼得直抽抽。
这得是多少肥肉才能炼出来的油啊,够普通人家吃一年的了。
“油没了再挣。”
陈才大口吃著午餐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明天我得进趟城。”
苏婉宁筷子顿了一下。
“去干嘛?”
“天要变了。”
陈才指了指窗户纸。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塌下来。
“我看这天色,怕是快要入冬下雪了。咱们这点煤和柴火不够烧的。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刘峰那十二块钱虽然不少,但坐吃山空不行。我手里攒了点山货,想去城里找门路换点票证。”
苏婉宁放下筷子,眼里透著担忧。
“投机倒把抓住了是要坐牢的。”
她虽然成分不好,但骨子里还是守规矩的。
“没事,你放心。”
陈才给她夹了一块吸满汤汁的冻豆腐。
“我有分寸。我不去大市场,我有熟人。”
所谓的熟人,自然是他在空间里那一仓库的物资。
但如果不去城里转一圈,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法解释出处。
“你在家把门锁好。”
陈才看着她,眼神很认真。
“谁敲门也别开,除了我。”
苏婉宁看着他坚定的样子,知道劝不住。
这个男人主意正,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那你早去早回。”
苏婉宁低下头,小口咬著豆腐。
“要是碰到红袖箍,东西就别要了,人跑回来就行。”
陈才笑了。
他伸过手去,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放心,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
一顿火锅吃得两人大汗淋漓。
外面的风声似乎都小了许多。
陈才收拾完碗筷,走到院子里。
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碎的小雨滴。
落在脸上,冰凉。
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眼神变得深邃。
到时候雪一下,路就要封了。
后面肯定物资更加紧缺,黑市的价格会翻倍地涨。
他转身回屋,插上了那道厚重的木门栓。
屋里,苏婉宁已经铺好了被褥,昏黄的煤油灯下,她的侧影温柔而宁静。
陈才觉得,这大概就是他拼命囤货、拼命往上爬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