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村,村委内。
赵老根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在听到“影响生产和团结”这几个字时,彻底拉了下来。
他手里的烟杆“啪”地一声敲在桌子上,火星子溅起老高。
“他娘的!吃饱了撑的!”
赵老根狠狠骂了一句,在屋里来回踱著步子。
陈才这小子,不光是每个月三百斤肉的保证,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着一种希望。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肉多么难得他心里很清楚。
谁敢动摇这个,就是跟他赵老根过不去,就是跟全村人的肚子过不去!
而苏婉宁那个女娃,字写得漂亮,账目理得清清楚楚,自从她接手仓库,就没出过一丁点岔子。
这俩人,一个能创收,一个能守成,都是队里的好苗子。
现在居然有人在背后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想把人给逼走?
赵老根心里跟明镜似的,村里那些长舌妇,尤其是王艳红那一家子,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陈才见火候差不多了,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赵叔,其实俺们年轻人搭伙过日子,也是想好好干活,为集体多做贡献。要是实在不行,俺”
“不行个屁!”
赵老根直接打断了他,眼睛一瞪。
“你小子安安心心打你的猎!婉宁那女娃也给俺老老实实管她的账!剩下的事,你甭管了!”
赵老根把那条猪后腿往旁边一放,抄起烟杆就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真是一群搅屎棍!晚上开会!”
当天晚上,村头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是民兵队长王大炮那粗著嗓子的声音。
“通知!通知!吃完饭都到打谷场开会!传达最新秋收精神,统一思想!都带上小板凳,谁也别迟到!”
这消息一出,整个红河村都动了起来。
村民们端著饭碗,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
“开会?这都快秋收了,又有啥新精神?”
“管他呢,去了不就知道了。”
王艳红也混在人群里,心里正得意着呢。
她觉得这两天自己的“舆论攻势”起了效果,苏婉宁那小狐狸精今天一天都蔫头耷脑的。
说不定,今晚开会就是要批斗这种作风不正派的问题。
她幸灾乐祸地搬著小板凳,准备去看热闹。
打谷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赵老根坐在最前面的主席台上,旁边坐着会计和几个队长,他一言不发,只是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烟。
那张黑脸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显得格外严肃。
整个打谷场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的呜呜声和偶尔几声犬吠。
等人都到齐了,赵老根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讲了几句关于秋收的政策。
就在大家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话锋一转,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他把烟杆在桌子上重重一敲,声音洪亮如钟。
“最近,我听说村里有些同志,吃饱了饭没事干,不好好琢磨怎么多挣工分,净在背后嚼舌根!破坏咱们红河村的团结!”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地从人群中扫过。
不少心里有鬼的人,被他这么一看,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王艳红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老根没有点名,但话却说得越来越重。
“人家陈才同志,有打猎的本事,主动跟队里提,每个月给集体上交几百斤肉!这是啥?这是给咱们全村人谋福利!让大伙儿一年到头能多个盼头,能吃上肉!”
“还有苏婉宁同志,人家是高中生,有文化!让她去仓库管账,那是人尽其才!自从她接手,仓库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一笔都没出过错!”
他顿了顿,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他们俩年轻人,一个打猎,一个记账,互相照应着搭伙过日子,怎么了?这是响应号召,自力更生!有啥问题?”
“我看啊,是有些人自己的思想肮脏,所以看什么都肮脏!”
赵老根的烟杆狠狠指向人群。
“我看你们这就是典型的破坏生产!”
“破坏生产”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打谷场上炸响。
王艳红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瓜子都撒了一地,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这顶帽子太大了,谁都戴不起!
赵老根看着人群的反应,知道火候到了,他最后厉声宣布。
“从今天起,谁再敢在背后乱传小话,说三道四,影响知青同志的生产积极性,一经发现,不光要全村点名批评,还要扣掉他半个月的工分!”
这个惩罚,对于靠工分吃饭的村民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之前还窃窃私语的人,现在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
苏婉宁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听着赵老根铿锵有力的话,看着周围村民从指指点点到鸦雀无声的转变,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哪里还不明白,陈才这是又一次用她完全没想到的方式,为她摆平了所有麻烦。
她不需要去争辩,不需要去解释,这个男人,已经为她筑起了一道最坚实的墙。
她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那个同样沉默著,却如山一般可靠的身影。
心中充满了震撼和安稳。
那是一种被人坚定地守护在羽翼之下的感觉,温暖而踏实。
风波平息后,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苏婉宁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多了起来。
秋意渐浓,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刚栽下不久的花圃里,几片小黄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陈才望着院子里的落叶,心中暗道。
前世的记忆里,76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那场寒流几乎席卷了整个北方,滴水成冰。
婉宁的身体刚好一些,底子还弱,绝对不能再冻著了。
得想办法提前把过冬的东西准备好。
他看向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厚重地压在头顶,似乎正预示著一场严寒的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