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好！王婆婆教得好，你们学得也用心！”林福来不吝夸奖，然后用锅铲虚虚点了点几个妹妹，尤其是眼睛都快掉进锅里的二丫，“香吧？馋虫勾出来了吧？想吃？行啊，老规矩——排好队，去洗手！谁的手不干净，今儿的肉可就没份儿了啊！二丫，说你呢，瞅瞅你那爪子，跟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似的！”
二丫“嗷”地叫了一声，赶紧把那只沾满了铅色、还有些尘土的小黑手藏到背后，吐了吐舌头，脸有点红，但动作一点不慢，第一个冲向屋檐下洗脸洗手用的木盆。大丫抿嘴一笑，放下书本，也带着三丫四丫跟过去。院子里立刻响起“哗啦啦”的撩水声、妹妹们互相检查手指缝洗干净没有的嬉闹声，还有二丫夸张的抱怨：“哎呀三丫你别挤我！”“四丫你的袖子，袖子掉水里啦！”充满了一种活泼泼的、让人忍不住微笑的生气。
看着妹妹们活泼的样子，林福来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着。他转身回到灶台前，揭开锅盖。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慢炖和焖煮，锅里的红烧肉已经酥烂到了极致，用筷子轻轻一拨，肥肉部分颤巍巍的，近乎透明，瘦肉丝丝分明，浸透了酱红色的浓汁。暁税宅 庚芯醉全蘑菇吸饱了肉汤，变得软糯鲜甜。他将这一大锅红烧肉顿蘑菇盛进一个最大的、边缘有个小缺口的陶盆里，汤汁浓稠，油光红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另一边，米饭也焖好了，揭开木制锅盖，白花花、热腾腾的米饭冒着诱人的蒸汽，粒粒饱满晶莹。
他又快手快脚地打了几个鸡蛋，在另一个小锅里用猪油炒了一大盘金黄蓬松、点缀著翠绿葱花的炒鸡蛋。简单的两菜一盆米饭，在这天色将晚的时分，在这间简陋却干净的农家堂屋里，却散发出一种堪比过年般的丰盛和满足气息。
刚把饭菜在堂屋那张老旧却擦得锃亮的八仙桌上摆好，院门外就传来了更沉重、更熟悉的脚步声，以及父亲那标志性的、略带沙哑的咳嗽声——爹娘带着五丫从田里回来了。
林建国扛着锄头，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古铜色的脸上带着一日劳作后的深深倦色，但腰板依旧挺直。李秀兰跟在他身后，背着一个不大的背篓，里面装着些顺手从田边地头摘的野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零点墈书 首发被李秀兰牵着小手的五丫林晓月，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全是泥痕，活像只小花猫，手里却宝贝似的攥著一把刚摘的、有些蔫了的野花。一进院子，看见哥哥姐姐们，她立刻挣脱母亲的手，迈著小短腿，嘴里含糊地喊著“大哥、姐姐”，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爹，娘，回来了。洗把手，准备吃饭了。”林福来迎到门口，很自然地接过父亲肩上的锄头，拿到墙边放好。
李秀兰一脚跨进堂屋，目光立刻就被桌子中央那盆油光红亮、散发着惊人香气的红烧肉，以及旁边那一大盆白得晃眼的米饭给牢牢吸住了。她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脸上瞬间闪过好几种情绪——先是难以置信的惊讶，然后是习惯性的、对“浪费”和“花费”的心疼，最后，在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面前，所有这些都慢慢融化，变成了一种混合著无奈、欢喜和一点点骄傲的复杂神情。
“福来啊，你这你这孩子！”李秀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喘息，手指虚点着那盆肉，又想说什么节省的大道理，“又弄这么多肉？这大米哎哟，这得”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林建国打断了。
林建国把手里那根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烟袋锅子，在门框上不轻不重地磕了磕，发出“邦邦”两声闷响，瓮声瓮气地道：“行了行了，一回家就听你叨叨！孩子弄回来了，做好了，香喷喷地摆在桌上，不吃还等啥？福来现在有本事，能往家里挣好的，这是好事！你呀，就是穷命，见不得点儿油水！”
他嘴上训著老婆，自己那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早就粘在那盆颤巍巍的五花肉上，挪都挪不开了。那肉的香气，对于一个在田里辛苦刨食了一整天、肚子里只有稀粥野菜的庄稼汉来说，诱惑力不亚于仙丹妙药。
林福来赶紧笑着打圆场，推著母亲往脸盆那边走：“娘，您快别算了。这都是我那‘信息员’工作，厂里给的福利，正正经经来的东西，不偷不抢。咱家现在日子不是慢慢好起来了吗？您和爹劳累了一辈子，吃顿好的应当应分！再说了，您看秀筠，眼看就是大姑娘了，要去供销社上班的人了，脸色不得好看点？几个小的也正长个子，光吃稀的怎么行？有点油水，身体才壮实，少生病，这比什么都强！”
李秀兰看着儿子真诚带笑的脸，又看看桌上实实在在的饭菜，再瞟一眼旁边眼巴巴望着肉的丈夫和孩子们，心里那点固执的节省念头，终究抵不过眼前这活色生香的诱惑和儿子的一片孝心。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戳了下林福来的额头，语气已经变成了嗔怪：“就你歪理多！行了行了，洗洗手，吃饭！”那眼底深处，终究是漾开了实实在在的笑意和满足。哪个当娘的不愿意看见自家人吃得好、穿得暖呢？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了八仙桌旁。
林福来划亮火柴，点亮了桌上那盏玻璃罩子有些熏黑了的煤油灯。昏黄却温暖的光晕洒下来，照亮了每一张带着笑意、沾染着生活痕迹的脸庞。他先给父母各盛了满满一大碗雪白的米饭，压得实实在在。又根据妹妹们的饭量，给她们的碗里也装好。五丫有自己的专属小木碗，林福来给她盛了小半碗米饭，又细心地挑了几块炖得烂烂的、几乎全是瘦肉的肉放在饭上。
林建国看着眼前堆尖的米饭，又看看盆里浓油赤酱的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