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来离开机械厂，辨明方向，朝着城南再次发力奔跑。夜风更凉了，吹在汗湿的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浑然不觉。脑子里飞快地过著等下见到赵叔该怎么说的细节，哪些能说，哪些打死也不能说，必须逻辑清晰，又不能露出太多破绽。
干部大院距离机械厂确实不算太远，但对于已经高强度活动了一整天的林福来来说，这段路跑下来，还是让他感到了疲惫。小腿肌肉有些发酸，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咬咬牙，速度不减。
“这t要不是身体得到过灵泉水的滋养，估计劳资现在已经跑死在半道儿了。”
当林福来终于看到那片整齐的、透著光亮的楼房轮廓，找到三排二号楼时，感觉肺里火辣辣的。
这是一栋老式的红砖筒子楼，楼道里亮着昏暗的灯光。林福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抹了把脸上的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才迈步上楼。三楼，他挨着门听动静，很快在最靠里的一户门前停下了。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灯光，还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以及孩子稚嫩的嬉笑声。
定了定神，林福来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的唱戏声停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谁呀？”脚步声走近。
“我找赵振国赵科长。”林福来尽量让声音平稳。
门开了，一个围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正在做饭。她有些疑惑地打量著门外这个陌生的、满脸汗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你是？”
“嫂子您好，我是林福来，红星机械厂赵科长的一个朋友，找他有急事。”林福来连忙说道，态度恭敬。
“福来？”这时，屋里传来赵振国惊讶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赵振国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穿着家常的灰色毛衣，脚上趿拉着布鞋，看到林福来，确实很意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开，又对妻子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小林，林福来，本事大着呢！”
赵振国的爱人，王阿姨，一听丈夫这么说，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刚才的疑惑一扫而空：“哎哟，原来是小林啊！老赵在家没少夸你，快进来快进来！瞧这一头汗，跑来的吧？吃饭了没？”她一边把林福来往屋里让，一边就要去拿毛巾倒水，典型的家庭主妇式热情。
“谢谢嫂子，不用忙，我找赵叔说点事，说完就走。”林福来进屋，快速扫了一眼。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具半新不旧，透著温馨。一个七八岁大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趴在收音机旁，好奇地扭头看他。里屋似乎还有个房间，门关着。
“你这孩子，什么事儿急成这样？火烧眉毛了？”赵振国顺手拉过一把椅子让林福来坐，自己也拖了个凳子坐下，笑着打趣，“是不是又打到什么稀罕玩意儿，怕放坏了，连夜给我送来？我跟你说，用不着，你赵叔我啊，现在家里还有你上次给的野猪肉呢！”
他说著，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显然以为林福来又是来“送货”或者打听供销社工作消息的。幻想姬 埂薪蕞全王阿姨也端了杯温水过来，塞到林福来手里：“就是，再急的事也得先喘口气，喝点水。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家也要开饭了，等会儿你就在这儿吃！”
小男孩也凑了过来，仰著脸看林福来：“叔叔，你是打猎的吗？我爸说你可厉害了，能打大野猪！”
屋子里充满了家庭特有的暖融融的烟火气，饭菜香、孩子的童音、夫妻间随意的对话，这一切都让刚从冰冷、危险、充满历史尘埃的山洞里出来的林福来，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他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莫名地松了一丝。
他接过水杯，感激地对王阿姨点点头，又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转向赵振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郑重严肃的神色。他没有喝水，而是把杯子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赵叔，”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今天我来，不是送山货，也不是问工作。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我必须立刻告诉您。”
赵振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太了解林福来了，这小子平时沉稳得像个小老头，能让他用“天大的事”来形容，连夜找到家里来，脸色还这么难看恐怕真的非同小可。他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轻松神色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王阿姨也是机灵人，一看这架势，立刻明白了。她拉了拉儿子的手，温声道：“小虎，跟妈去厨房看着饭菜，让爸爸和叔叔说会儿话。”说著，不由分说地把嘟囔着想听“打猎故事”的儿子带去了厨房，还顺手把通往里屋的门也带上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收音机里微弱的电流声。昏黄的灯光下，赵振国和林福来相对而坐，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凝重。
“福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仔细说，别慌。”赵振国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福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从今天为何要进深山，到如何遭遇黑熊被迫逃命，再到如何意外发现那个隐蔽的山洞。他讲得很细，包括洞口的藤蔓，洞内的潮湿气味，以及发现三个穿着破烂旧军装、奄奄一息的人时的震惊。他没有隐瞒自己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是日本兵，也没有隐瞒自己因为仇恨和警惕，将他们打晕捆绑。
“我检查过了，他们都还有气，但很虚弱，不知道在山里躲了多久。”林福来的声音有些干涩，“然后，我在山洞更里面，发现了一扇很厚的铁门，锈死了，但门缝很大。我往里看”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震撼的一幕，“赵叔，那里面是一个军火库。很多很多木头箱子，有的烂了，能看到里面是子弹，黄澄澄的。还有枪，很多枪，架在架子上，有机枪，还有小炮。角落里还有电台一样的东西。最里面好像还有个小箱子，里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像是金条。”
他每说一句，赵振国的脸色就凝重一分，到最后，赵振国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嘴唇紧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膝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震惊。他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更加严肃。
“你确定是日本兵？穿着他们的军装？还有那些武器，都是日式的？”赵振国沉声问，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确定。衣服虽然破烂，但样式不会错。武器大部分我能认出来的，都是电影里、小人书上画的那种日本鬼子的枪。”林福来肯定地回答，“而且他们三个身上有种味儿，不是山里人的味儿，也不是野兽的味儿，我说不好，但就觉得不对劲。”
赵振国沉默了，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烟雾将他笼罩。这件事太大了！三个可能是在战争末期溃败逃入深山、苟延残喘至今的日本兵！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日军遗留军火库！这要是真的这简直是爆炸性的发现！牵扯到的不仅仅是敌特、历史遗留问题，更是重大的安全隐患和政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