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来肯定地点点头：“王主任亲口说的，应该错不了。所以，秀筠，”他转向大妹，语气温和却带着鼓励，“这一个月，你在王婆婆那儿更要用心学，多认点字，学学算数。到了供销社，这些都是用得上的。家里的话，能帮就帮，别太累著，养好精神。”
“嗯！我知道了，哥！”林秀筠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起了对未来的熊熊希望之火。
“还有，”林福来从桌上拿起一罐麦乳精和一包桃酥、一包绿豆糕，递给大丫，“这些，你下午去王婆婆那儿上课的时候带上。”
林秀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有些不解地看着大哥。麦乳精金贵，点心也不便宜，带去学堂？
林福来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罐麦乳精，是给你们上课的几个小的，还有王婆婆喝的。王婆婆年纪大，教你们辛苦，该补补。点心是课间饿了垫垫肚子。”他顿了顿，特意放低了声音，带着点狡黠和叮嘱，“你记住，去了就跟王婆婆说，这麦乳精是给上课的孩子们补充营养的，请她老人家也务必每天喝一碗，监督著孩子们喝。千万别说是我单独送给她的，知道吗？”
林秀筠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大哥的用意。王婆婆性子刚强，直接送她这么金贵的东西，她肯定坚决不收，甚至可能生气。但如果说成是给所有学习的孩子（包括她自己）的营养品，让她以“先生”和“监督者”的身份来安排，她就不好推辞了，而且还能切实补到她的身子。这法子真妙！
她看着大哥，眼神里充满了敬佩，重重点头：“哥，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说！”
“嗯，去吧，别迟到。”林福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林秀筠抱着麦乳精罐子和点心，像捧著什么珍宝，脚步轻快地出了堂屋，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她心里沉甸甸的，却充满了暖意和力量。
堂屋里，又只剩下林福来、父母和小五丫。五丫喝完了麦乳精，正心满意足地舔著碗边残留的甜渍，小脸上还沾著点点奶黄色。
李秀兰看着儿子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一切，心里那点因“乱花钱”而起的心疼，已经被更深的欣慰和一种“儿子真的长大了、能撑起这个家了”的踏实感所取代。但她看着儿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嘴角慢慢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七分了然，三分“秋后算账”的狡黠。
林福来正收拾著桌上的空碗，一抬眼，正对上母亲这个笑容，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脊背上瞬间爬过一丝凉意。这笑容他太熟悉了！小时候他和妹妹偷吃藏在罐子底的白糖被发现的，娘就是这么笑的！
果然，李秀兰清了清嗓子，没去看桌上那些还没收起来的点心罐子，也没再追问钱的具体数目，反而把目光慢悠悠地转向了旁边正假装低头研究自己烟袋锅子、实则竖起耳朵的林建国身上，那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我看你们爷俩还能瞒我到几时”的戏谑。
“福来啊，”李秀兰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林建国拿烟袋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娘问你个事儿。”她顿住，目光在林福来脸上转了一圈，又飘向林建国，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更明显了，“你爹前两天吧，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半夜三更躲到院子外头，偷偷摸摸嘬的那两根‘金棍棍’是不是你给他的？”
“金棍棍”？林福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娘这形容可真够别致的！看来爹那点小秘密，到底还是没瞒过家里这位“最高检察长”的火眼金睛啊！他立刻朝自家老爹投去一个“爹，您这藏东西的功力退步了啊？又被娘‘缴获’了？”的无奈眼神。
林建国接收到儿子的目光，那张平日里在田里风吹日晒都面不改色的黑脸膛上，瞬间掠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和尴尬，他下意识地想把烟袋往身后藏，又觉得这动作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干咳两声，眼神飘忽地看向房梁，瓮声瓮气道：“瞎瞎说啥呢！什么金棍棍银棍棍的，我我就抽口旱烟”
“哦？旱烟？”李秀兰眉毛一挑，双手叉腰，拿出了当年在村里妇女大会上质问落后分子的气势，“那我咋在你藏袜子的破木头匣子底下，摸出个崭新的、印着‘中华’俩字的红盒子？里头就缺了两根？那烟味儿，跟你这呛死人的旱烟叶子，是一个味儿吗？嗯？”
林建国：“”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实在找不到词儿。只能把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儿子，那眼神里写满了“儿啊，爹顶不住了，你快说点啥吧！”
看着自家老爹那副在娘面前永远硬气不起来、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模样，林福来心里又是好笑，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爹——早知道娘搜查得这么彻底，该提醒爹换个更隐蔽的地方的。
他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只好挠挠头，对李秀兰露出一个带着点讨好和“我坦白”的笑容：“娘，您火眼金睛那烟确实是我给爹的。”
“我就知道！”李秀兰一拍大腿，脸上那“果然如此”的表情更加生动，随即就换上了一副心疼加责备的模样，手指虚点着林福来的额头，“你这孩子！手里刚有点活泛钱，就这么糟践！那‘中华’烟多金贵啊！那是你爹能抽的吗？那是大干部抽的！你给他，不是折他的寿，也是白瞎了好东西！有那钱，买点粮食、扯点布，给妹妹们添件衣裳不好吗？再不济，多买两斤肉回来吃了补身子，也比让他抽了化成烟强啊！你这孩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越说越心疼，仿佛那烟不是被林建国抽了，而是被一把火烧了几十斤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