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越近，五丫越兴奋，小身子扭动着，指著家的方向，不停地问：“大哥，到了吗？回家喝香香！”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了。幻想姬 已发布最芯彰劫和中午离开时不同，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妹妹们大概还在王婆婆家没回来，爹娘可能还在田里忙活最后一点活计。只有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带着柴火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林福来推开院门，院子里果然空无一人。他把五丫放下，小丫头双脚一沾地，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朝着堂屋跑去，嘴里喊著：“娘！爹！大哥买好吃的回来啦！”
林福来刚把沉甸甸的网兜放在八仙桌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林建国、李秀兰和大丫林秀筠就带着一身田间的泥土和青草气息，匆匆跨进了堂屋门槛。
林建国脸上的汗渍还没干透，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著油光，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著，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和一丝被打断的不解。李秀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手里还下意识地攥著刚从五丫手里接过的、原本该用来拍打身上尘土的旧毛巾。大丫秀筠跟在最后，脸蛋晒得红扑扑的，眼神里带着和爹娘一样的疑惑，望向大哥，又不由自主地被桌上那个鼓鼓囊囊、显然装着不少东西的网兜吸引。
五丫像只报喜的小雀儿，早就挣脱了娘的怀抱，又跑回桌边，小手指著网兜，尤其是指著那几罐最显眼的铁皮罐子，兴奋地重复：“爹！娘！大姐！看！大哥买的！好吃的罐罐！甜甜的！”
林建国顺着小女儿的手指看去，目光先掠过熟悉的点心油纸包，然后，猛地定格在那三罐黄澄澄、在午后日光下反射着明亮光泽的铁皮罐子上。他种了一辈子地，跟最朴实的粮食打交道，认得点心，认得糖果，可这种印着花哨图案、一看就“洋气”得不属于庄稼院的铁罐子，他只在极少数时候，远远见过公社干部手里拎过类似的。
他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混合著惊疑和本能不安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这得花多少钱？福来早上出门就带了点散钱，说是带五丫去城里转转，顺便顺便打听打听秀筠工作的事儿？他猛地扭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站在桌边、神色平静的大儿子，声音因为骤然绷紧的神经而显得有些干涩、严厉：
“福来！这这都是你买的？！你哪来的钱？！还有这这罐罐是啥玩意儿？！”
与此同时，李秀兰的目光也彻底被那三罐麦乳精钉住了。她比林建国更“识货”，早年回娘家时，在镇上供销社的玻璃柜台最顶层，见过这种据说只有坐月子的女人或者大病初愈的人才能喝得上的金贵东西！那价格，她当时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连问都不敢细问！
此刻，那金贵得遥不可及的物事，竟然有三罐，就这么实实在在、突兀地出现在自家这张掉漆的旧八仙桌上！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让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旧毛巾“啪嗒”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她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手抬起来，指向桌子，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呵呵作响，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著，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更深层的、对“不测”的恐惧——这孩子，不会是走了什么邪路吧？
大丫秀筠也彻底懵了，她没见过麦乳精，但那精致的罐子和爹娘剧变的脸色，都告诉她这东西绝不寻常。她下意识地往娘身边靠了靠，小手紧张地抓住了娘的衣角，一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茫然和不安，看看爹娘，又看看神色依旧沉稳的大哥。
堂屋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五丫不明所以，还在试图踮脚去够网兜，小嘴里嘟囔著“罐罐，看看”。
林福来将父母姐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点因为“显摆”而起的些微波澜迅速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理解和早已准备好的从容。他知道会是这样。巨大的、超出认知的好处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砸到面前，第一反应往往不是欣喜，而是恐慌，尤其是对习惯了清贫和谨小慎微的父母而言。
他先弯腰，轻轻将躁动的五丫抱开一些，免得她碰倒了东西，然后才直起身，迎向父亲严厉审视的目光和母亲惊恐未定的眼神，脸上露出了一个尽量显得轻松、甚至带着点年轻人得了“外快”后特有的、那种想和家人分享喜悦的、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爹，娘，大丫，你们先别急，听我说。”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这东西叫麦乳精，是一种营养品，用麦芽、牛奶这些东西做的，喝了特别补身子，尤其是对老人、孩子，还有像娘和大丫这样常干累活的。”
他拿起一罐，指著上面印着的字样和图案，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介绍一种新出的农具：“看这儿，写着呢，‘强化麦乳精’。城里条件好点的人家，还有厂里的工人，都喝这个。这钱”他顿了顿，刻意将语速放慢了些，好让父母消化，“是我今天顺便去了趟红星机械厂，赵科长给的。我那个‘信息员’的差事，不是白干的，厂里给发了工资，还有这次帮忙联系山货，额外给了一点奖金。我想着，咱家以前日子紧，亏欠太多，现在有了点进项，就先紧著家里最需要的来。爷奶年纪大了，爹娘你们辛苦，妹妹们正长身体，还有教书的王婆婆都该补补。”
林建国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眉头依然皱着，他盯着儿子，又看看那三罐麦乳精，似乎在掂量“工资加奖金”能否买得起这么金贵的东西，以及儿子这话里有没有水分。李秀兰的呼吸也顺畅了些，捂著胸口的手慢慢放下，但眼神里的惊疑未完全褪去，更多的是心疼——心疼钱！这得是多少工资奖金啊？就这么换成这几个罐子了？这孩子，也太不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