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栋显然是这里的熟客,拉着林福来径直走了进去。一进门,一股混合著饭菜油脂、酱油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热气便扑面而来。大厅里摆着十几张刷着绿漆的方桌,已经坐了不少人,嗡嗡的说话声和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台,后面站着个系着白围裙、脸色严肃的中年女服务员。
刘国栋一进去,就冲著那女服务员扬了扬下巴,嗓门依旧洪亮:“小赵!给我找个安静点的角落!再来壶好茶!”
那被叫做“小赵”的女服务员看起来年纪比刘国栋还大些,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拿起一个写着桌号的小木牌,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引着他们往大厅侧面一个用屏风简单隔出来的小角落走去。那里只有一张桌子,相对清净些。
刘国栋熟门熟路地拉开椅子,先让林福来抱着孩子坐下,自己才在他对面坐下。女服务员放下桌牌,语气平板地问:“刘主任,今天吃什么?”
刘国栋大手一挥,看也不看墙上挂著的、写着菜品名称和价格的小黑板,豪气地说:“老规矩!红烧肉一份!葱烧鲤鱼一份!再来个炒鸡蛋!一个白菜豆腐汤!米饭先上两碗!要快!”
“红烧肉和鱼要票。鸿特暁说蛧 最欣漳节耕鑫哙”女服务员提醒了一句。
“有票!放心!”刘国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皱巴巴的票据,翻找了一下,抽出两张肉票和一张鱼票,拍在桌上。然后又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和钱,“赶紧的,孩子饿了!”
女服务员收了票和钱,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厨。
刘国栋这才转过头,对着林福来,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点歉意,更多的是热切:“福来兄弟,刚才在厂里,老哥我有点急了,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个人,就是这脾气,直来直去,看见人才就眼热,恨不得立马划拉到自己碗里来!得罪之处,你多包涵!”
林福来连忙道:“刘主任您言重了,您也是好意,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刘国栋搓着手,目光又落到林福来怀里依旧酣睡的五丫身上,眼神柔和了些,“这小丫头,真能睡,一路都没醒?啧,看着就招人稀罕。多大啦?”
“三岁,叫晓月。比奇中闻旺 耕辛嶵快”林福来轻轻调整了一下抱姿,让五丫睡得更舒服些。
“晓月,好名字!秀气!”刘国栋夸了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看着林福来,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福来啊,说真的,老哥我活了四十多年,像你这样年轻,又有本事,更难得是还有这份担当和孝心的,真没见过几个。老赵那老小子,运气是真他娘的好!”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虽然这屏风隔断并不隔音,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说悄悄话的姿态:“不过,福来,你拒绝了我,也拒绝了老赵,坚持要留在村里照顾家里,这份心,老哥我佩服!打心眼里佩服!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里闪烁著精明的光芒,“你有没有想过,留在村里,和你给厂里弄山货,这两件事,它不冲突啊?甚至,还能让你更好地照顾家里?”
林福来心中一动,抬眼看着刘国栋:“刘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刘国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那个‘农村特需物资信息员’的身份,是老赵他们机械厂给的,你给他们弄货,天经地义。但是,这并不妨碍你同时也给我们第一轧钢厂,弄点货嘛!”
他图穷匕见,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福来的反应。
“你看啊,”刘国栋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语气充满了诱惑力,“我们第一轧钢厂,上万号人!食堂比红星机械厂只大不小!工人们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对油水的需求更大!厂里领导对食堂伙食的重视程度,一点也不比老赵他们厂低!你给我们也供货,不用多,哪怕只有给老赵他们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都行!价格方面,绝对比照老赵他们给的价格,只高不低!而且,咱们可以不用像老赵那样开什么正式证明,太扎眼。咱们就私下里,算是我刘国栋个人,或者我们食堂,委托你帮忙‘代购’!怎么样?”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肥美的野猪肉、鲜活的河鱼出现在自己厂食堂的餐桌上,看到了工人们满足的笑脸和领导赞许的目光。“这样一来,你既能留在村里照顾家里,又能多一份收入来源!而且是我们轧钢厂这份!两份收入加起来,你盖房子、供妹妹读书、让爹娘过上好日子,那不是更快、更稳当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福来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他轻轻抚摸著五丫柔软的头发,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刘国栋这个提议,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仔细一想,又似乎可行。
空间里的产出,随着时间推移和灵泉水的不断浇灌,只会越来越多。光是野猪,现在就还有七头,而且还有怀孕的母野猪,以后数量会不断增加。野鸡更是已经形成了规模,鸡蛋都快堆成小山了。鱼塘里的鱼也在不断繁殖。光靠机械厂和偶尔去供销社“卖人情”,确实难以完全消化,而且太过频繁地给同一家大量供货,也容易惹人怀疑。
如果同时给第一轧钢厂供货,而且是这种“私下代购”的性质,不那么正式,反而更灵活,更安全。两份收入,也的确能让他改善家庭生活的步伐大大加快。
但是,这里面也有问题。赵振国待他不薄,他不能因为刘国栋开出的条件,就绕过赵振国,或者损害机械厂的利益。而且,同时给两家大厂供货,风险是否可控?刘国栋这个人,看似粗豪,实则精明,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刘国栋见林福来沉吟不语,知道他在权衡利弊,也不催促,只是拿起桌上女服务员刚送来的粗瓷茶壶,给林福来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吹着气慢慢喝着,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