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哈哈哈！好小子！”林建国激动得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的皱纹如同秋日盛开的菊花，层层舒展开来，那爽朗畅快的大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他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踏实感！这个家，终于有了根坚实的顶梁柱！
趁著全家人都沉浸在这巨大的、如同醉酒般晕陶陶的喜悦和安心之中，林福来话锋一转，目光温柔地扫过几个妹妹，最终落在父母脸上，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已久的打算：“爹，娘，有了这层身份，咱家往后这日子，肯定会越来越稳当，越来越红火。咸鱼墈书罔 已发布蕞新漳結我就想着，秀筠和玉婉，年纪都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眼里只有庄稼地和灶台。书慧和静秋也到了该开蒙晓事的年纪，总不能一直这么野著，只会数河里的泥鳅。”
他拿起桌上之前被他特意放在一旁的那捆崭新的铅笔和那摞厚厚的田字格本子，语气变得格外认真而温和：“我寻思著，咱村东头的王婆婆，是早年读过书、有学问的人。我想正经请她老人家，往后得空就教教咱家这几个丫头，认认字，学学数数。不指望她们像城里女学生那样考状元、做文章，但至少，得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爹娘的名字怎么认，买东西知道算个明白账，将来不管走到哪，做啥事，心里头都能有点底气，挺直了腰杆做人。”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坚定地看向父母，声音沉稳有力：“还有大伯家的大虎、二虎，二伯家的大龙、妞妞，年纪也都差不多。我想着，既然要请先生，索性就一起教了。笔墨纸砚这些开销，我这头出大头，大伯二伯他们家多少凑点粮食鸡蛋表示个心意就行。主要是有这么个机会，让咱林家这一辈的娃们，无论男女，都能沾点文化的边，总比一辈子当个‘睁眼瞎’，让人糊弄强。”
他这番话，如同又一记重磅炸弹，在刚刚平静下来的饭桌上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建国和李秀兰脸上的狂喜和激动尚未完全褪去，就被儿子这突如其来、更加大胆和长远的想法给震得呆住了！让秀筠、玉婉读书认字？还要把大伯二伯家的四个皮猴子也一起捎上？这这得是多大的开销？多大的负担？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忧虑。这沉甸甸的担子，岂不是全都压在了大儿子尚且稚嫩的肩膀上？他才刚有点起色啊！
大丫林秀筠和二丫林玉婉则是猛地抬起头，两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巨大的震惊，有茫然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们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深埋在心底的、对于“识字”和“不同命运”的本能渴望与悸动！她们看着大哥，嘴唇微微颤抖著，心脏“咚咚”地跳得飞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读书？认字？她们真的可以拥有这种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权利吗？那不是村里少数男娃和传说中城里小姐才有的福气吗？
三丫林书慧和四丫林静秋年纪尚小，对“读书”的具体含义还很模糊，只是觉得大哥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铅笔和散发著油墨清香的新本子很好看，比泥巴团和树枝有趣多了，于是也仰著小脸，懵懂而又期待地望着。
饭桌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无声地弥漫开来。
半晌，还是林建国先开了口。
他拿起桌上那根掉落的细竹签，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手指间捻动着，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沙哑和沉重，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福来：“福来你的这份心，你的这份担当，爹爹都看在眼里，暖在心里。你想让妹妹们好，想让咱林家的小辈们都能有个更好的奔头，爹爹懂。”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生活的艰辛和无奈，“可可这供养孩子读书，自古就是件顶顶费钱费力的事啊。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金贵东西？请先生就算是王婆婆，咱也不能空着手让人白受累，束修总是少不了的。这一下子就是九个娃这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啊”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心疼和担忧，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他怕啊，怕这刚刚看到点希望的好日子，因为这过于沉重的负担，再把儿子给压垮了。
李秀兰也红着眼圈，用力点头附和，声音哽咽：“是啊福来，你有这份心，娘娘就知道，咱家没白疼你，你是真长大了，知道为家里撑门户了。可可咱家这才刚吃了两顿饱饭，你那个‘信息员’的差事，听着是风光，是稳当，可到底能落下多少实在的，咱心里也没底啊。你这又是买东又是买西，现在又要供这么多娃读书娘娘这心里头，慌得很啊”她说著，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那是为儿子未来可能面临的艰辛而感到的心疼和恐惧。
林福来完全理解父母的担忧。
在这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吃饱穿暖就是最大幸福的年代，他们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他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目光依旧平静而坚定地看着父亲，语气沉稳得像山间的磐石：“爹，娘，你们的心思，我懂。但你们放心。这‘信息员’的差事，赵科长亲口跟我保证了，只要用心干，收入比咱家种那几亩地要强得多，也稳当。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屋里那些新添的暖水瓶、搪瓷缸等物，“还有今天这顿饭，用的都是厂里给的经费和这次办事的奖励，来路正，也够用。请王婆婆的束修，还有妹妹们学习要用的笔墨纸砚，我都仔细盘算过了，从这经费里出，完全够用，不会动咱家老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