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中原深山道观
信悟坐在蒲团上,眼睛闭着。他二十多岁,瘦脸,灰道袍,头发扎得一丝不苟。他是这道观里唯一的传人,师父三年前坐化,留下一本残破的《清微道藏》和一句“等天地翻覆时再开山门”。他一直没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今天。
体内的真气突然乱了。像水烧开了,往上冲,顶得他胸口发闷。他想调息,可呼吸一沉,气就炸在丹田里,疼得他额头冒汗。这不是走火入魔,也不是练功出岔子。这是外力。
他睁开眼,站起身,走到院中。
抬头看天。星星偏了位置,北斗的勺子歪向南方,云层是暗红的,转着圈,像被人搅动的血水。空气不动,风没了,连虫鸣都停了。道观外那棵老松树,影子投在地上,比平时长了三倍。
他盯着天,心想: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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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关东萨满部落祭坛
完颜雪正敲鼓。她二十出头,辫子垂到腰后,穿兽皮裙,手腕挂骨铃。鼓声本该是三慢两快,祖上传下来的驱邪节奏。可打着打着,鼓面自己响了起来,越来越急,像有人在底下撞。
她收手,鼓还不停。
族人往后退。小孩哭,大人拉住他们往屋后躲。完颜雪没动,她知道鼓不能停,也不能乱。鼓声是通灵的线,线断了,祖灵回不来,邪祟就能进门。
她抓起骨铃,张口念镇魂咒。声音不高,但字字咬实。鼓面震动减缓,可没停。她伸手按上去,掌心一凉——不是木头的凉,是死物的冷,像摸到了埋进土里三天的尸体。
她立刻缩手。鼓面中央,有一道黑痕,从边缘爬向中心,像霉斑,又像活的东西在动。
她低声说:“有东西进来了。
没人回答她。族人都躲在屋里,只留她一个人站在祭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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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北方荒原密林
胡月娥蹲在树杈上,红衣服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她耳朵尖,能听见五十米外兔子刨土的声音。可现在,林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安静,是动物全跑了。
她刚才看见一头鹿冲过溪流,四条腿都在抖,眼白翻出来,嘴里流白沫。它不是受伤,是吓的。后面一群野猪跟着跑,连熊都从洞里钻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北蹿。
她跳下树,鼻子动了动。空气里有股味,像是肉放坏了,混著泥土烧焦的气味。她以前闻过类似的味道,在山脚那片死林子里,十年前整片林子一夜枯死,连虫子都没剩。
她抬头看远处。林子边缘,雾起来了。不是白的,是黑的,贴着地爬,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往前推。
她转身往回走。不进去,先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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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临时居所
白小玖蹲在草席上,面前躺着一只狐狸。它右腿被咬了,伤口发黑,边缘烂得像泡过酸水。她是白仙一族的医者,穿白衣,袖口绣著银针纹。她用草药敷上去,药膏刚碰伤口,立刻变色,从白转灰,再变黑。
她皱眉,撕开一片新药膏盖上去。还是没用。
她把手按在狐狸额头上,闭眼,调动体内灵力探查。灵力一进伤口,她猛地抽手,指尖发麻。伤口深处有东西,细得像丝线,黑色,会动,顺着血液往心脏爬。
她盯着狐狸,心想:这不是咬伤,是传染。
她把狐狸移到角落,用符纸围了一圈。符是她画的,能封邪气。可符纸刚贴好,边角就开始卷曲发黑。
她站起身,看向窗外。天快黑了,林子那边静得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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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
黄媚娘踩着落叶往前走。她采药时看见一道影子从眼前掠过,太快,不像人,也不像兽。她追了半炷香时间,影子不见了,地上却留下几道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拖过。
她蹲下来看。土被刮掉一层,下面露出焦黑的泥,像被火烧过,可没烟味。她伸手摸,指尖烫。
她掏出一张幻符,往地上一拍。符燃成灰,空中浮出短暂影像:一个黑影弯著腰跑,四肢着地,关节反折,头歪在肩膀上。
她咽了下口水,把符灰扫掉。这种东西,她没见过,但本能告诉她——别碰。
她转身离开,但记下了这个位置。明天带人来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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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
柳风蓝跪在河边喝水。她刚歇下,后颈一凉,像有人对着她脖子吹气。她猛地回头,没人。水面平静,可下一秒,水波自己动了,一圈圈往外扩,中间浮出几个扭曲的痕迹,像字,又像符号。
她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蛇骨刃上。这是柳仙的武器,能斩灵体。她盯着水面,等它再动。
水波停了。痕迹散开。
她没放松。她知道刚才那不是幻觉。水里的东西走了,但不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它看到了别的什么,然后选择了离开。
她沿着河岸走,想找更多痕迹。走出十步,发现岸边石头上有三道抓痕,深入石中,像是某种东西爬上来时留下的。
她停下,抬头看林子。黑雾已经蔓延到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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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三十米
灰子恢停了手里的铲子。他是灰仙,擅长掘地,能在地下听声辨物。他正挖一处古墓入口,可工具突然震了一下,像是碰到了铁器。他趴下听,土层传来低频震动,一下一下,像心跳。
他掏出一块灰石贴在墙上。灰石是灰仙的感应器,能测能量波动。石头表面开始冒泡,颜色由灰转黑。
他皱眉,把石头收起来。三十米下,有东西。不是尸体,不是矿脉,是活的能量源,温度高,频率稳,还在向外扩散。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面。天快黑了,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一股腥味。
他没下去。他决定等天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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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门前
信悟站在台阶上,望着天。星图还在乱,云没散。他回屋取了罗盘,指针转个不停,最后停在北方。
他把罗盘收进袖子,走进殿内。香炉里的香还没灭,烟往上飘,飘到一半,突然拐了个弯,贴著屋顶往西走。
他盯着那缕烟,慢慢开口:“不是自然之劫。”
他转身去拿剑。
剑在墙上挂著,铜鞘,旧布缠柄。他取下来,拔出一寸。剑身映出他的脸,还有身后墙上的影子。
影子不是他的。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把剑插回鞘,没再看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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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上
完颜雪坐在鼓前,骨铃放在膝上。鼓面那道黑痕没再扩大,也没消失。她每隔一刻钟就念一次镇魂咒,防止它苏醒。
族长从屋里出来,低声问:“还能压住吗?”
她点头:“暂时能。”
族长松了口气:“那就好,别让孩子们看见。”
她没说话。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鼓里的东西,不会一直被压着。
她抬头看天。天黑了,没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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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边缘
胡月娥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她跑了三里路,红衣被树枝刮出几道口子。她回头望,黑雾还在推进,速度没变,但范围大了。
她摸出一枚狐火符,捏在手里。这是保命用的,烧起来能照十里,也能赶邪。
她没点。她得留着。
她继续往前走。前面是狐族的老巢,她得回去叫人。
走出十步,她忽然停下。
地上有一串脚印。不是她的。也不是动物的。脚印很深,五个趾头分开,脚跟翘起,像是人用脚尖走路。
她蹲下看。脚印边缘,土是湿的,泛著油光。
她站起身,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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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居所
白小玖把最后一张封邪符贴在门框上。屋里,那只狐狸已经不动了。眼睛睁著,瞳孔全黑。
她坐在桌前,翻开医书。书页翻到“疫毒篇”,里面讲一种古病,叫“尸蚀”,症状和这只狐狸一样。书上说,此病因天外陨物而生,感染者终将化为行尸,无痛无惧,唯嗜血。
她合上书,看向窗外。
林子里,雾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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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
黄媚娘回到老巢,在门口画了三道避邪线。她坐下喘气,脑子里还是那个反关节奔跑的影子。
她拿出纸笔,画下那道影像。画完,她盯着看。
纸上的人形,头歪在肩上,嘴裂到耳根,手里拖着一条黑线。
她把纸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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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
柳风蓝找到第三块带抓痕的石头。三块石头排成一线,指向林子深处。
她沿着线往前走。五步后,她停下。
地面变了。草死了,泥土发黑,踩上去软得像腐肉。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鞋底沾了点黑泥。
她抬脚,黑泥拉出细丝,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