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四十四年冬,垂拱殿。
殿内烛火通明,巨大的《皇宋寰宇全图》 悬挂在北墙,图上以浓墨标注着一条蜿蜒的、从辽东 经燕云、河套 直至河西走廊 的“旧金-宋边界” 线。
线以北,是广袤的、用淡墨晕染的空白,只在漠北位置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朱砂大字——“蒙”。
地图前,赵构手持一根紫檀木 制的细长指挥杆,身侧侍立着太子赵玮,阶下,是即将肩负帝国命运的三位统帅:岳飞、韩世忠、吴玠。
枢密使李纲、知枢密院事赵鼎 等重臣亦在列,气氛肃杀凝重,殿外的寒风似乎都凝结了。
赵构的指挥杆重重戳在漠北高原 那个“蒙”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敲在每个人心头。
“诸卿,”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相击 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大殿中异常清晰,“今日之会,所谋者,非一城一地之得失,非一年一载之守成。
朕召诸卿,是要定下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国运之战的根本方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三位将领饱经风霜的脸:“金虏,已成冢中枯骨,不足挂齿。
其残余,或遁入高丽、倭国海岛,或远窜漠北 依附蒙古,已不配为我大宋之敌。
然,打虎未成,又遇豺狼。
这头从漠北崛起的蒙古狼,其凶,其暴,其贪,其野心,十倍,百倍于金虏!”
指挥杆沿着地图上蒙古的势力范围划了一个大圈:“灭西夏,摧西辽,屠花剌子模,残破斡罗思其所过之处,城郭为墟,生灵涂炭,文明断绝!
此等以毁灭为乐,以屠戮为功 的蛮族,与瘟疫、天灾何异?若任其坐大,待其整合草原诸部,挟西征大胜之威,全力东向——”
杆尖重重落在临安 的位置,“我江南繁华,亿兆生灵,将成其砧上鱼肉,盘中血食!汴京之耻,靖康之祸,或将重演,且惨烈百倍!”
殿中鸦雀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所言非虚。
从河西都护府 和西辽遗臣 那里传来的消息,比任何史书上的记载都更血腥、更真实。
蒙古,是一个为战争和毁灭而生的怪物。
“故,”赵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此战,不可避免!
此战,必须决胜!
此战,不仅要胜,更要 ‘犁庭扫穴,绝其根本’ !
我大宋,绝不能重蹈汉之匈奴、唐之突厥 的覆辙——击之则走,走而复来,永为边患!
朕要的,是一劳永逸,是为万世开太平!”
他转向岳飞,目光灼灼:“岳飞!”
“臣在!”岳飞跨前一步,甲叶轻响。
他已年过五旬,鬓角微霜,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昔。
“朕命你为荆湖、京西宣抚使,开府襄阳,节制荆襄、京西、湖北诸路兵马,授旌节,许便宜行事!”
赵构的指挥杆点在襄阳,“此地,北控宛洛,西接巴蜀,东连江淮,南蔽湖广,乃天下腰膂,国之脊梁!
你的任务,是将荆襄,打造成我大宋最坚不可摧的盾,也是最锋利无匹的矛!”
“朕给你三年时间。
三年内,襄阳、樊城、郢州、随州、枣阳 等要地,必须按陈规 的新式棱堡 图纸,完成加固改建。
汉水、唐白河 水师,需扩建至战船五百艘,水卒三万。
背嵬军需扩充至两万,按新式操典,全数换装燧发枪、新式盔甲。
屯田需开垦五十万亩,储粮百万石。
你可能做到?”
岳飞抱拳,声音沉稳有力:“臣,领旨!
三年之内,必使荆襄城若金汤,兵如虎狼,粮草山积,舟师蔽江!
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好!”
赵构赞道,随即杆尖北移,越过地图上的南阳盆地,指向洛阳、汴梁(开封),“然,盾再坚,终是守势。
待时机成熟——”
他看向岳飞的眼睛,“朕要你以此坚盾为基,挥出雷霆一击!出襄阳,北上复 洛阳,西进会吴玠之师于长安城下!
打通中原-关中通道,将蒙古之势力,拦腰斩断!你可能?”
岳飞眼中精光爆射,朗声道:“陛下所指,便是臣剑锋所向!
臣必提一旅之师,北定中原,收旧都,复汉土,雪靖康之耻!
若不能,有如此杆!”
说着,竟一手劈向身旁的殿柱,“咔嚓” 一声,一根碗口粗的烛台木杆 应声而断。
“壮哉鹏举!” 赵构大笑,随即喝道:“韩世忠!”
“老臣在!”
韩世忠声若洪钟,他虽然年过六旬,但面色红润,一部虬髯已见花白,魁梧的身躯依旧充满力量感。
“朕命你为两淮、京东宣抚使,开府楚州,节制淮南东、西路及京东诸路兵马,授旌节,许便宜行事!”
指挥杆落在楚州(淮安),“淮水,乃我江南命门。
守江必守淮,此千古至理。
,!
然今日,朕给你的,不止是守。”
杆尖东移,指向胶东半岛 和辽东:“你的左勾拳,要能东出大海。
登、莱、密、海 诸州,乃天然良港。
朕已命张俊全力助你,三年内,需建成一支可载兵万人、跨海远征的强大水师。
你的目标,是自海路袭辽东,收复辽阳,与高丽联军, 斩断蒙古伸向白山黑水 的左臂!”
“同时,” 杆尖又西移,指向燕云十六州,“你的右勾拳,要能北上幽燕。
练出一支能在华北平原上与蒙古铁骑 野战决胜 的强军!
待岳飞中路突破,你需自东向西,克幽州(北京)、蓟州,收复燕云,锁住居庸关、古北口,将蒙古彻底逐出长城!
此任,重于泰山,你可能担?”
韩世忠须发戟张,虎目圆睁:“陛下!
老臣这把骨头,还能再敲碎几颗胡虏的脑袋!
水师、步骑,老臣两手都硬!
三年,不,两年!
老臣必在淮水北岸,给陛下练出十万敢渡河北伐的虎狼之师!
辽东、燕云,蒙古人能占,我韩良臣就能夺回来!
若不能,陛下也不必等老臣提头,老臣自己跳进淮水喂王八!”
这番粗豪却掷地有声的誓言,让殿中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
赵构含笑点头:“朕信你韩良臣!”
随即,他目光转向最后一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沉凝:“吴玠!”
“臣,恭聆圣训。”
吴玠的声音不如韩世忠洪亮,却更显沉稳坚毅。
他常年镇守川陕,脸上是秦岭 的风雪与蜀道 的险峻刻下的痕迹。
“朕命你为川陕宣抚使,开府兴元,节制利州、潼川、夔州、永兴、秦风诸路兵马,授旌节,许便宜行事,并兼领 河西都护府 军事!”
赵构的指挥杆,落在了秦岭与陇山之间的汉中,然后缓缓向西、向北移动,划过大散关、秦州、陇右,直抵河西走廊与河套平原。
“你的担子,最重。”
赵构一字一句道,“川陕,乃国家右臂,西陲屏障。
秦岭、巴山,是我抵御蒙古自西北南下,或自西南迂回 的天险。
你的第一要务,是确保川陕万无一失。
大散关、剑门、金牛道、米仓道 等所有入蜀隘口,必须加固如铁,驻以精兵。
蜀中 粮秣、财赋,乃北伐之基,不容有失。”
“然,仅守不足。”
杆尖猛地刺向河套地区(鄂尔多斯),“此地,水草丰美,历代胡虏崛起之摇篮。
匈奴、突厥、党项(西夏),皆赖此兴。
今为蒙古所占,如鲠在喉。
你的右勾拳,第一击,就要打在这里!
出大散关,北上收复延安、绥德, 再出 萧关,夺回灵州、夏州,将河套牢牢控于手中!
此地,将是我大宋未来的马场与北进基地!”
吴玠目光炯炯,盯着地图上那片被黄河“几”字形大弯包围的肥沃土地,缓缓点头:“陛下明见。
河套在手,则关中安,河西通,漠南震动。
臣必取之!”
“这还不够。”
赵构的杆尖继续向西,划过漫长的、标有“河西走廊” 字样的狭长地带,最终停在敦煌 附近的玉门关、阳关图样上,然后奋力向上一挑,仿佛要挑开那片区域的迷雾,指向更远的天山、葱岭方向。
“河西走廊,汉唐之旧疆,丝路之咽喉。
高昌回鹘已内附,于阗亦遣使,然走廊西端,仍在蒙古及其附庸势力影响之下。
你的右勾拳,第二击,更长,更远,更要命——”
赵构的声音带着一种开疆拓土 的激昂,“朕要你,在稳固河套之后,集结川陕、陇右精锐,汇合河西都护刘子羽之兵,出玉门,复瓜、沙、肃、甘、凉诸州,彻底打通河西走廊!
然后,以此为基础,经略西域!”
“西域!”
殿中响起几声低呼。
尽管早有“经营西域” 的国策,但由皇帝在最高军事会议上,如此明确、如此强势地提出,并作为吴玠战区 的核心进攻方向,仍让部分文官感到震撼。
“对,西域!”
赵构斩钉截铁,“那里,是蒙古的后院,是其获取战马、财富、兵源 的重要地区,更是其未来可能的战略迂回空间。
我朝若能抢先控制,或至少施加决定性影响,便可断蒙古右臂,拓我战略纵深。
那里,也将是我大宋未来最好的战马产地,是丝路财富的源泉,是向西传播王化 的起点!”
他看向吴玠,目光中充满期待与信任:“吴卿,你善守,亦能攻。
汉中是你的盾,河套是你的矛尖,河西 是你的长杆,而西域 将是你的战果,也是悬挂在蒙古头顶的利剑!
朕要看到,大宋的赤旗,重新飘扬在玉门关外,飘扬在天山南北!
此事艰难,远超荆襄、两淮,你可敢应?”
吴玠深吸一口气,出列,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沉稳如秦岭 顽石:“陛下以西陲万里、帝国未来相托,臣,吴玠,虽肝脑涂地,不敢有负圣恩!
,!
汉中必固,河套必复,河西必通,西域臣必为陛下取之!
纵使身埋流沙,魂寄雪山,亦要让我大宋旌旗,插遍汉唐故土!”
“好!好!好!”
赵构连说三个好字,亲自下阶扶起吴玠,然后转身,面对巨大的地图,将指挥杆从临安缓缓提起,向北,再向西,划过蒙古高原,划过中亚草原,最终指向地图边缘那片标注模糊、只有寥寥地名的“极西之地”。
“金国,已为历史尘埃。
西域诸国,或孱弱,或分裂。
当今天下,能与我煌煌华夏为敌者,唯 蒙古而已!
此战,非两国之争,乃文明与野蛮之战, 秩序与毁灭之战, 生存与灭亡之战!”
他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在殿中轰鸣:“胜,则我华夏文明之光,将普照寰宇,泽被万方,开万世太平之基!
败,则 神州陆沉,衣冠坠地,三千年文明传承,或将断绝!
此等重担,不在朕一人,不在三位统帅,而在 我大宋每一个子民肩上!”
“故,自今日起,举国上下,当以灭蒙 为唯一要务!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朕要在有生之年,看到蒙古王庭的九斿白纛狼旗,被我大宋的赤焰金龙旗取代!
看到长生天的子孙,要么跪伏称臣,接受王化,要么向西远遁,永不敢东顾!
看到我 汉家儿郎,成为这世间新的 ‘上帝之鞭’!
但这一次,”
赵构猛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鞭梢所向,不是毁灭,而是秩序; 不是屠戮,而是文明; 不是奴役,而是教化!
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是让我华夏衣冠,礼乐文章,泽被四海,光耀八荒!”
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番气吞山河、立意高远 的宣言所震撼。
这已远远超出了“复仇”、“守土” 的范畴,而是一个文明在面临终极生存考验时,迸发出的最强音,是主动为天下定秩序的雄心!
太子赵玮站在御座侧后方,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仿佛看到,一幅比汉武开边、太宗天可汗 时代更加宏大、更加辉煌的画卷,正在父皇手中徐徐展开。
而他,将是这画卷未来的执笔人。
赵构将手中那根象征权柄与方向的紫檀木指挥杆,郑重地递向太子:“玮儿。”
“儿臣在。” 赵玮上前,恭敬躬身。
“接过它。”
赵构沉声道,“记住今日之言,记住这副地图,记住这三位将军,记住这份沉重如山的责任。
你将来要继承的,绝不是一个偏安江南、苟且偷安 的王朝。
你要带领的,是一个注定要混一宇内、囊括四海、将文明之火燃遍已知世界 的伟大帝国!
你的对手,在北方草原,在西方荒漠,直至天之涯,海之角!
你,准备好了吗?”
赵玮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双手稳稳接过那根仿佛有千钧之重的指挥杆,声音清晰而坚定:“儿臣,永志不忘父皇今日教诲!必以父皇为楷模,以诸公为股肱,以天下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要使我 大宋旌旗,遍插寰宇,使我 华夏文明,光耀万代!”
“好!朕心甚慰!”
赵构拍拍太子的肩膀,重新面向三位统帅,“三位爱卿,今夜便出发,赶赴任所。
朕在临安,等你们的好消息。
枢密院、兵部、户部、工部,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太子监国,总摄后勤。
朕与诸公,勠力同心,共襄此 千秋伟业!”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不负天下厚望!” 岳飞、韩世忠、吴玠再次抱拳,声震殿瓦。
当夜,三位统帅便带着诏书、旌节 和皇帝的殷殷嘱托,在寒星冷月下,悄然出城,分别奔向襄阳、楚州和兴元。
垂拱殿的灯火,直到黎明方熄。
一项代号为“天罚” 的绝密灭蒙战略总纲,开始在皇帝、太子、三位统帅及两府宰执等不足十人的核心圈中酝酿。
其目标冷酷而明确:动员帝国全部潜力,用一到两代人的时间,从政治、军事、文化、人口等多方面,彻底解决蒙古问题,将其生存空间纳入大宋版图或势力范围,一劳永逸地解除北方边患,并为华夏文明开拓前所未有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南宋,这台为抵御金国 而锻造、又经“绍兴更化” 淬火升级的战争与治国机器,在彻底碾碎老对手后,并未有片刻停歇,而是在最高决策者的意志下,发出低沉而恐怖的轰鸣,将功率提升至极限,缓缓调整方向,瞄准了北方草原上那个更年轻、更凶猛、也更危险的——终极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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