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战天那尖细嚣张,带着浓浓挑衅与讲道理意味的宣言。
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让本就压抑死寂的龙首峰顶,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而凝重。
天下道门诸派,从掌教到弟子,脸色都难看至极。
他们本是兴师动罪、布下天罗地网要来除魔卫道。
结果魔头没除掉,己方连折数阵,丢尽颜面不说,如今对方更是底牌频现。
一头威压恐怖,疑似有千年道行的蛟龙盘踞在上。
一只辈分奇高,嘴炮无敌,修为怪异的变异黄大仙跪拜在前。
这还怎么打?
拿什么打?
张天毅脸色铁青,握着拂尘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一生修道,执掌龙虎。
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可空中那蛟龙的赤金龙瞳淡淡扫来,便让他神魂悸动,灵台不稳。
那是生命层次与绝对力量的碾压。
玄阳真人手中古剑沧浪发出不甘的嗡鸣,但他却不敢拔剑。
清风子面沉如水,陆沉舟眼神阴鸷,了凡大师低诵佛号,璎珞仙子、妙音仙子等女修亦是花容失色,眼中难掩惊惧。
端木星辰与唐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退意与深深的忌惮。
这趟浑水,似乎比想象中要深得多,也烫手得多。
马家众人更是尴尬万分,进退维谷。
马啸天看着自家萎靡的弟子和那些缩在弟子体内不敢露头的仙家,又看了看空中蛟龙与跪地的黄战天,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今日,马家这张脸,算是丢尽了,但也彻底绝了与邹临渊为敌的念头。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其背后水太深,马家蹚不起。
就在这万马齐喑,无人敢应黄战天那嚣张挑衅的当口,一阵清越悠扬,如同玉石相击的笛声,忽然毫无征兆地响起。
笛声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压过了峰顶呼啸的山风,也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笛声初时平和舒缓,仿佛春日踏青,溪边闻笛,带着一种出尘的韵味。
但渐渐地,笛声转高,变得清冷、孤傲、锋锐,如同雪夜孤峰,寒梅独放,又似绝崖劲松,迎风而立。
笛声中,蕴含着一股宁折不弯、一往无前的剑意!
这笛声,并非来自乐器。
而是源自道韵,源自剑心!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立于青城剑宗众人之前的宗主阎玉笛,不知何时,已缓步走到了场中。
他依旧是那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容貌清癯,下颌三缕长须随风轻拂,手中并无长剑,只有一管翠绿欲滴,仿佛新折竹枝雕琢而成的玉笛,横在唇边。
他吹奏的,并非任何已知的曲调。
而是心音,是剑鸣!
随着笛声流转,阎玉笛身上那股原本平和内敛的气息,骤然一变!
一股纯粹、凝练、浩大、孤高的剑意,如同沉睡的古剑骤然出鞘,冲天而起!
这剑意不如倚天剑那般凶戾霸绝,却更加精纯、坚韧、生生不息,仿佛代表了天地间某种亘古长存的道。
是秩序,是规则,是截取一线生机的决绝!
笛声渐息,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袅袅消散。
阎玉笛缓缓放下唇边玉笛,那双总是半开半阖,对万事都不甚在意的眼眸。
此刻完全睁开,目光清澈而锐利,如同两泓深潭,倒映着漫天风雪与斩龙台上那傲立的身影。
他的目光,越过了叉腰叫嚣的黄战天,也越过了空中那尊威压盖世的蛟龙虚影,毫无畏惧地落在了倚着龙柱,勉强站立。
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的邹临渊身上。
“邹小友。”
阎玉笛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日之事,是非曲直,各执一词。
我青城剑宗,亦非不明事理,不辨黑白之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天毅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继续道。
“然,小友手中之剑,凶威太盛,煞气冲天,更与飞僵为伍,此乃事实。
我辈修道之人,见凶兵戾器,见妖邪秽物,心生警惕,欲要除之,亦是本分。”
他这话,不偏不倚,既没有盲目附和龙虎等派除魔的口号。
也没有因为蛟龙和黄大仙的出现而完全否定邹临渊的问题,显得颇为客观。
“然,”
阎玉笛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聚焦邹临渊,那清澈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与战意。
“观小友之前破阵、对敌,虽手段莫测,凶兵骇人。
然剑心通明,剑意凝练,于剑道一途,确有独到之处,堪称不世奇才!”
他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肃然 。
“我青城剑宗,立派千年,以剑问道,以剑明心。
剑道之争,无关正邪,不论对错,只问手中剑,心中道!”
“今日,蛟龙护佑,仙家称臣,外力虽强,非尔自身之道。”
阎玉笛上前一步,那洗得发白的青衫无风自动,浩大精纯的剑意在他周身缭绕,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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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的翠玉笛,此刻竟散发出淡淡的秋水般的剑光。
“邹临渊!”
他直呼其名,声如龙吟,震彻峰顶。
“可敢以剑道之名,与阎某公平一战?”
“不论身份,不论背景,不论恩怨,只论剑!”
“让这龙首峰顶,斩龙台前,天下同道见证——”
阎玉笛手腕一翻,那管翠玉笛竟发出锵的一声清越剑鸣,一道凝练如实质、长约三尺、通体翠绿、光晕流转的剑气,自笛中延伸而出,化作一柄光剑。
被阎玉笛稳稳握在手中。
剑尖斜指地面,剑气吞吐不定,将周围空气都切割出细微的裂痕。
“是你手中那柄凶戾霸绝之剑更利……”
剑锋缓缓抬起,直至邹临渊,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还是我阎玉笛手中这柄问道明心之剑……”
“更无敌!”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的气势达到了顶点!
那并非倚仗外物的凶威,而是千锤百炼的剑心,浩如烟海的剑意,以及对自己剑道绝对的自信所凝聚而成的锋芒!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看似平和淡泊的青城宗主,而是一柄出了鞘的、宁折不弯的绝世名剑!
峰顶之上,一片寂静。
只有阎玉笛身上那冲霄的剑意,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决心与骄傲。
以剑道之名,公平一战!
不论身份背景,只论手中剑,心中道!
这是属于剑修的骄傲,属于青城千年剑道的风骨!
即便面对蛟龙,面对异兽,面对莫测的强敌。
他阎玉笛,依然敢亮剑,依然要以最纯粹的方式,去印证自己的道!
张天毅等人动容,玄阳真人眼中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手按剑柄,若非身份所限,几乎也要下场论剑。
了凡大师低诵佛号,眼中亦有赞许。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端木星辰和唐烈,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阎玉笛此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剑心如此纯粹,剑意如此浩大!
此战,无论胜负,阎玉笛之名,必将再次震动天下!
黄战天绿豆小眼滴溜溜一转,刚想张嘴开喷,比如老小子你挺会找时候装逼啊、趁我家殿主重伤捡便宜要不要脸之类。
却被旁边的邹临渊用眼神制止了。
邹临渊靠在冰冷的龙柱上,胸口依旧传来阵阵剧痛,白自在那一击着实不轻。
邹临渊脸色惨白,气息虚弱。
但那双眼睛,却在阎玉笛那冲霄剑意刺激下,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如同两颗寒星,闪烁着不屈、桀骜,以及同样炽烈的战意。
邹临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刺痛。
却也让邹临渊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邹临渊伸手,握住斜插在身边岩石中的倚天剑剑柄。
“嗡——!”
倚天剑发出一声低沉而兴奋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沸腾的战意,也感应到了对面那柄问道明心之剑的挑衅。
漆黑的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一股更加凶戾、霸道、仿佛要屠戮苍生、斩断一切的绝世凶威,再次缓缓弥漫开来。
与阎玉笛那浩大精纯的剑意,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交锋,发出嗤嗤的轻响。
邹临渊握紧了剑柄,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传来,仿佛给予了自己无穷的力量。
邹临渊缓缓地将自己从龙柱上拔了出来,尽管身体依旧摇晃,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
但邹临渊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钉在斩龙台前。
邹临渊抬起头,染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有些惨淡,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狂傲。
“阎宗主……”
邹临渊开口,声音因为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铿锵。
“好一个以剑道之名,只论手中剑,心中道!”
“我邹临渊,修行日浅,不敢妄论剑道。”
“但……”
猛地将倚天剑横于身前,漆黑剑身映照着邹临渊那炽烈的眼眸。
“我手中之剑,名倚天!”
“心中之道,谓不屈!”
“今日,便以这重伤之躯,这凶戾之剑,这不屈之心……”